先斩后奏加上忤逆长辈的代价,是裴玉碧差点丢了半条命。
其实那天被裴家急召回去的,只有她一个人,并不包括付怀英。
因为哪怕只是为了家族的名声考虑,裴家也不可能在明面上太过为难外人。
没错,就是外人。
尽管付怀英已经是她法律上的丈夫了,但在裴家人的眼里,他依然是外人,而且还是没有资格登裴家门的外人。
那天接到家里的电话后,付怀英说什么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身入虎穴”,坚持要陪着她一同前往。
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担忧,裴玉碧心一软就答应了。
虽说付怀英这么快就跟她回家见长辈,可能有些唐突,也有些冒险。
但再一想又觉得,既然早晚都要见,不如大大方方地勇敢面对,说不定还能帮付怀英给长辈们留个好印象。
横竖他俩都已经有证在手了,裴家人就算再不同意这桩婚事还能怎样呢?
裴玉碧越想越觉得理所当然,于是底气也跟着足了起来,却不料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像脱了轨的列车一样,完全失控了……
她擅自带着付怀英回裴家的举动,无疑是捻了她祖父的虎须、挑战了他的权威,也因此彻底激怒了他。
以至于老人家不惜将自己一贯保持良好的“大善人”形象抛到一边,亲手对他俩执行了严酷的家法。
裴玉碧至今都记得,那一鞭接着一鞭狠狠地抽在身上时,是一种怎样的火辣辣如同刀割一般的剧痛。
但更令她记忆犹新的,却是付怀英毫不犹豫地扑到她身上、为她挡下了大部分鞭打的那一幕。
那一幕令她感动至深,她当时浑浑噩噩的脑子里,竟突然冒出了一个既清晰又疯狂的念头——
为了这个男人,她愿意去死!
不过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危险的念头才刚冒出来不久,迫使她将其付诸实践的机会就来了。
她那位老当益壮的爷爷,在盛怒之下打了他们整整半个小时,却不但没有消气,反倒愈发地暴躁了起来。
就在鞭子因为一次用力过猛而不慎脱手后,他竟然拎起了一盏花梨木的脚凳,重重地砸向了付怀英。
鲜血只顷刻间就从后者的额头涌出,然后蜿蜒而下染红了他的脸和脖子,紧接着他眼皮一翻就昏了过去。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直到片刻后人们才陆续地反应过来,有慌慌张张上前帮付怀英止血的,也有手忙脚乱打电话叫救护车的。
总之现场瞬间就乱成了一团,只有裴玉碧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
目光涣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那个倒在血泊之中的新婚丈夫,就像是被吓傻了一样。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了她一下,被迫骤然回神的她,竟毫无征兆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人们心尖都在微微地发颤,饶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那一刻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谁也没有察觉到,裴玉碧并不是在单纯地宣泄委屈和害怕,而是精神已经濒临崩溃了。
震怒、恐惧、悲愤和绝望纠缠在一起,拧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凶猛地冲击着她本就单薄脆弱的理智。
这样没有人情味的家庭、这样独断专行的长辈,她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而且付怀英要是真的死了,她就更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倒不如让她与付怀英生死相随,黄泉路上彼此也好有个伴,这样说不定他们来世还能再做夫妻呢!
总比留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在未来无尽的孤寂、荒凉、愧疚、思念和悔恨之中度过余生要好吧?
想到这里,她当即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站了起来、冲到阳台上、利索地翻过扶栏、绝决地跳了下去。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连半秒钟的犹豫和停顿都没有,哪怕是离她最近的人,也只看到了一个虚影而已……
等裴玉碧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似的,正躺在医院的加护病房里。
后来听护士说了她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并且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在听到护士对自己伤情的描述、以及抢救那天的手术如何险象环生时,即便是曾一心求死的她也感到了后怕。
尤其是在听到,付怀英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的时候,她的后怕中更是滋生出了懊悔和庆幸。
懊恼自己遇事的莽撞冲动与不计后果,后悔没有冷静地面对和处理。
那天事发后,她应该第一时间先将付怀英送医救治,然后再来与长辈们掰扯孰是孰非才对!
而不是付怀英还没有怎么样,她自己就急着去寻死了。
她也不想想,如果她真的死了,付怀英该怎么办?
她自己承受不住失去心爱之人的打击和痛苦,难道对方就能受得了么?
而且,以她家那几位长辈的品性为人和惯常的行事作风来推测,他们必定会将她的死因归咎于付怀英。
不会有人觉得他无辜,也没有人能从裴家人手里保下他。
那么作为间接害死他们长孙女和大女儿的罪魁祸首,他的下场之悲惨,完全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只能说,她很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这才使得付怀英也躲过了一劫。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伤得这么重,其实也是她自己时运不济,或者说,这个楼跳得不是时候。
裴家的别墅只有三层高,她当时就是从三楼的阳台跳下的。
那个高度加上下面厚厚的草坪,只要不是脑袋着地就不会致命,顶多也就是摔个骨折而已!
但彼时家里正在修葺游泳池,她落地的那个位置,恰恰就是堆放瓷砖和各种建筑废料的地方。
重力加速度再加瓷砖的坚硬度,这才造成了她全身多处骨折的结果。
其中有一根断裂的肋骨,距离刺穿她的心脏也只差了不到一厘米而已!
但更惊险的还是,她的颈部被一根钢钉割开了一道口子,连着大动脉的管壁都切到了一部分。
若不是止血方法得当和救护车来得及时、加上急救医生的医术精湛,她大概已经被阎王爷叫去喝茶了!
只是,她虽然命大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因为失血过多伤势又重,在病床上躺了近半年才能下地走路。
不过后怕归后怕,她那义无反顾的一跳和这一身伤,倒是换来了一个意外之喜——裴家人终于接受付怀英了!
她觉得一方面是因为自己的行为,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
另一方面,则是她与付怀英之间的爱和甘愿为对方牺牲的精神,多少感动了裴家那些思想顽固的长辈。
当然其中也不能排除,她爷爷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心虚。
毕竟他当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付怀英行凶的,哪怕是出于一时的激愤,也照样触犯了法律。
因此适当地做出一些弥补和安抚,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是最明智又正确有效的补救手段。
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只要能换来裴家人对付怀英的接纳,就不枉费她去鬼门关前转了那么一圈回来!
至此,他们的婚姻总算是过了明路,而付怀英也终于成为了裴家公开承认的大女婿。
在他们毕业之后,双双进入了裴氏集团的财务部工作。
但由于付怀英坚决不肯住进裴家,又因为他俩那时的工资都不高,所以最后只能租了一套两居室来当婚房。
得知这件事的人都认为,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住那样的蜗居图一时新鲜或许可以,长住绝对是忍不了的。
可是结果却令所有人都大跌了眼镜,他们竟然一住就是两年多。
等买下新公寓要搬走的时候,不说付怀英,就连她都非常舍不得。
因为那是他俩的第一个家,也是由她亲手布置和经营起来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甜蜜和幸福的家。
即便是多年后想起来,她心里对那个小房子也仍然有着无尽的感慨与怀念。
毕竟那个空间所承载的,是她生命中再也回不去了的一段珍贵岁月。
而与之相关的那段美好记忆,则更是支撑着她后来尝遍辛酸苦楚却不改初衷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