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开始出现脚步声,是在我搬进405房一个星期以后的事。
星期三,整个下午我都在房间里写小说,大概三点左右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是那种高跟鞋与地板碰撞发出的清冽脚步声。三点到五点时间段里,脚步声来来回回响起来过好几次,还听见有人用钥匙打开门锁的窸窣响声。
我猜测,隔壁房有新主人搬进去了。
周四早上八点,我打开房门的时候,隔壁恰巧也在这时候打开了房门。从406房里走出来一个桃李年华的女孩,女孩非常漂亮,一身白裙,不涂口红,就连那张清秀的脸庞都显得太过苍白,仿佛没有血色一般,咋看之下会让人有些触目之惊。
我从没见过谁的脸庞有眼前这张精致绝伦,她的容貌如同绽开在雪域冰山上的白莲花,找不到丝毫瑕疵。我被她吓了一跳,手扶住门愣在地上。
“你好,我叫雪灵,刚搬到隔壁的,还请多多关照!”
女孩对我笑了笑,那种笑容简直太过迷人,让我恍如置身梦境,我竟有些支撑不住,神魂颠倒了。
“额,我叫,云端!”我吞吐着回答,局促地回她一个微笑。
“嗯,云端是吧,”她笑道,那张脸依旧苍白,但不乏迷人,“你住在这里多久了,一个人吗?”
“是呀,我一个人住,平常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我呆板地回答。
“这样呀!”
“你,怎么,”算了,我就此住了口。
雪灵微微笑着,我偷偷瞄了瞄她那张漂亮的脸,始终觉得她的脸苍白得不同寻常。我本想问她为什么要住进406房间的,因为一个星期前我想住进去,楼下那死老太婆就是不让,现在让这么个漂亮的女孩住进去了,我觉得非常不公平。
我想了想,终于没有向她开口,这是有原因的。就在昨天,我又一次听见了那种让人心头发麻的哭声,而且我敢肯定,那种哭声是从隔壁406号房传出来的,是个女人的哭泣声。我没有勇气将这件事告诉雪灵,她一定会接受不了的,任谁也接受不了这种恐吓语言。
我决定,至始至终都不向她提房里传出恐怖哭声的事情。
雪灵锁上房门,微笑着,姿态优美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这时,我却隐隐感到一阵冷风正从走廊里吹过,随着她的身影款款而去。
我除了去超市买生活用品的时间外,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房间里写作,甚至连房门也很少去打开它。
雪灵搬进406的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左右,寂静走廊外,我听见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咯噔咯噔”高跟鞋底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撞击着走廊的瓷砖地板。听着高跟鞋远去的声音,我知道雪灵大概是上班去了,我真后悔昨天没有问她在哪儿上班,就连她年龄,学历,男友什么的,一概不知。想了想,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把她的资料信息统统搞到手。
可似乎,我并没有这个机会。
晚上十二点,我依然专心在电脑前写作,为了进入氛围,我习惯把房间电灯关掉,只有电脑荧幕发出幽蓝的光。我保持正襟姿势坐在电脑前,除了十只手指不停敲击键盘,全身几乎一动也不动,像个木偶。
终于,我听到走廊里传来了高跟鞋的脚步声,声音空洞而附有节凑,一下一下在走廊里回荡着。我已经探访过了,整层四楼只有雪灵一人穿高跟鞋,楼梯口右边两户人家虽然都有女人,可始终没看到她们有穿高跟鞋的习惯。所以只要听到脚步在走廊里回荡,我立刻肯定,雪灵下班回来了。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雪灵那女孩到底是在哪儿上班,都上些什么班呢,怎么会深夜才回来,我觉得不可解释。如果上班地点距离公寓比较远,她踽踽一人独自在深夜的街上走,那该有多危险呀,这么漂亮的女孩手无缚鸡之力,万一撞上恶棍怎么办。咦,我这样一寻思,停下手指动作,不免为她感到担心。
脚步声在门外销声匿迹,我知道雪灵已经打开房门进屋去了。整个走廊一丝声响都没有,静悄悄的,一切归于平静。
其实我很想开门去隔壁敲门,但这怎么能行呢,深更半夜的,咋咋忽忽去敲一个独居女孩的房门,她不把你当成色狼才怪。我的心绪慢慢变得不平静了,脑子发胀堵得慌,于是停下写作,把心思都放到隔壁的雪灵那里去。我得找一个机会跟她谈谈,得问她到底在哪里工作,为什么会这样晚才回家,半路上遇见色狼了怎么办,这些问题我都要跟她敞开了说;我的意思是,如果她不介意的话,我会去接送他下班,她在深夜踽踽独行太危险了,隔壁邻居嘛,这个忙还是我力所能及的。
决定了,明天我要早起,在雪灵开门去上班的时候,把藏在心里的这些事情大胆地说给她听,征求她的意见,如果被拒绝那也没什么关系吧,毕竟她不相信我的为人也很正常,我心里先得有被拒绝的准备。
次日八点钟,我准时起床,刷牙洗脸把自己精致地打扮了一通,我站在房门内,默默等待着雪灵的脚步声响起。
时间从八点慢走到八点三十,再走到九点,依然没有听见雪灵的脚步声。难道她还没起床?
我显得有些等不及,把房门打开,我在走廊上晃了晃,隔壁房间的门紧闭着,丝毫没有打开的迹象。我又在走道里来来去去转了几分钟,心烦意乱地走到过道尽头,打开了窗子。
咦,昨天中午我不是把这扇窗打开过了么,现在却又被人关上了,有些奇怪。不可能是那边褚先生和程先生两家人关的窗,公共陽台在那边,他们很少会到这边来的,虽说两户人家都有小孩,但都还是幼儿园级的小屁孩,他们是不可能够得到窗台去,更别说关窗户。
如此说来,窗子一定是雪灵出门前顺手关上的,也就是说,她早已经出门上班去了,而我却还在这里傻等。这样一想,不免自嘲地笑了笑,我反身回房。
中午,我去陽台清洗堆积一个星期的脏衣服,在陽台上见到了楚先生的老婆,王晓晓。
“王姐,在晾衣服呀,天气真不错!”我走过去,对她笑了笑。
王晓晓是认识我的,上次她家换了台冰箱,快递把冰箱送到楼下就逃之夭夭。正巧我刚从超市回来,王晓晓便招呼我跟她一起把冰箱抬到四楼,那以后碰面了,自然都会互相打声招呼。
此时她正在晾小孩的衣物,看见我后转过头来,笑了笑,
“是呀,趁天气好把小孩这些东西拿出来晾凉,”王姐说道,“对啦,你那小说写得这么样了,我看你有好几天不出门了。
“托王姐关爱,小说写得还算顺利,倒是存积了这些脏衣服,今天打算洗掉他们呢。”
我一边笑道,把装在袋子里的衣服提高,晃了晃。对面护墙那边有洗溯台,我慢慢走了过去。这时候,我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转过身笑问道,
“王姐,你早上有看见我隔壁那位女孩么,那女孩起得可真早呀!”
“什么,你隔壁的女孩?”王姐忽然愣住了,她那双疑惑的眼睛不停地盯住我看,好一会才说道,“你隔壁哪有女孩子住呀,我可从来没看见里面有人。”
“不是呀王姐,有个女孩住在我隔壁嘛,她刚搬进来没几天。”见她满脸疑惑,我赶忙向她解释。
王姐的眼睛眨了眨,“这样呀,刚搬进去的话就不知道了,我一直以为那间房空着呢!”
“她是前天刚搬进来的,我见过她人呢,名字叫雪灵。”
“雪灵,那我就不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看看!”
“您一家人早就搬来这里住了吗?
我放下衣服,然后把自来水引入自带的水桶,把脏衣服扔到桶里面去,最后加上洗衣服搅拌一下,一边与王姐侃起话来。
“今年初才搬过来的,”她微微一笑,“这里房租比别处要便宜得多,朋友介绍就搬过来了,喏,就是对门的程太太介绍的,我们以前同学过。”
“这样说来,那位程先生一家早就搬来这住了吧?”
“他们家都住在这儿好几年了,算是老主户,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只管去问程太太好了。”
“唔!”我点了点头。
我胡乱搓了几把桶里的衣服,抬起头来又问道,“有件事情很奇怪呀,王姐,您家小孩晚上经常哭闹过吗,我经常能在深夜听见哭声呢!”
“啊,根本没有这回事,”王姐看着我,愣了愣,“我家小孩晚上从来不哭不闹呀,他一向乖巧得很!”
“那就奇怪了,我明明隔三差五听见哭声呀!”我停下了正在搓衣服的手,“程先生家呢,他们家的小孩有在深夜哭闹的习惯吗?”
“他们家的孩子也没有,我住在对面这么久了,从来没听见哭声哩!”
王姐说得漫不经心,她可能是觉得我的问题太无聊了,也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王姐看我一直愣在原地,像在寻思什么事的样子,她这才觉得有些奇怪,终于又问道,
“程太太家养了只猫,晚上常常会莫名其妙地乱叫一通,你听见的应该是猫叫吧!”
我敢肯定那绝不可能是猫叫,很想反驳王姐,可顿了顿,也没有再去说些什么。
“哦,大概是我听错了吧!”
说完这句话,我却愣在地上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