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你走”看看走出巷口的兰四媳妇。只见她身穿上海弄堂妇女晚上常常穿着的袍子。这种袍子,介乎睡袍和旗袍之间,长不长短不短,弄堂妇女在家劳作时常穿着此种袍子。
“由你走”看清,兰四媳妇脚下是一双花布拖鞋,好像没穿袜子。
“由你走”再扫一眼兰四媳妇脸上表情,便转目光向那卖馄饨老头。
从各方面来看,卖馄饨老头都没什么可疑之处。但“由你走”还是按照职业习惯,自然地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买了馄饨的老太太和兰四媳妇打个招呼,走向巷口。
就在这时候,附近传来一阵喧闹声。
“由你走”和“白牙”都向传来声响的方向看去。
三个码头工人装束的青年汉子,从不远处的一个巷口转出来,向这边走,嘴里还不停地说笑。
“由你走”顿时紧张了一些,盯着那三个汉子看。
耳中听得他们的说笑声,“由你走”立刻转向“白牙”,用目光询问:“这三个人,你看?”
“白牙”已经听到了三个码头工人的说话内容,居然笑了一声,立刻回答“由你走”的问话:“是码头工,正他妈的说下流话哪!”
“由你走”听了,再度将注意力转到兰四媳妇身上。
兰四媳妇明显地也看到了那三个码头工人,脚下一慢,似乎有些犹豫。
这将近半夜时分,即便是在这大上海的这个角落,一个年轻妇女,见到对面来这么几个男人,多少有些迟疑害怕,完全正常。
“白牙”有些紧张,注意地看和听。
“由你走”看清兰四媳妇的犹豫迟疑,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想:“这就对了。他妈的,要是有什么鬼名堂,兰四的婆娘不会这么一副表情。这他妈的,是装不出来的!”
卖馄饨的老头显然见惯了这样的夜间下班工人,扭转脑袋看看正在晃晃荡荡走近的他们,转过脸来,对兰四媳妇笑着说了句什么,声音不是很大,“由你走”这里听不大清。
他估计其大意应该是“不要在意,这帮工人兄弟喝多了些。”
“白牙”是上海人,自然能从听得清的一点词语就能判断老头话语的大致意思。
他快速地低声说:“卖馄饨老头要兰四媳妇不要怕,他认识这帮人。”
兰四媳妇走到馄饨挑子跟前,说:“来碗馄饨。”
卖馄饨老头说:“好的,很快就得。”
他快手将馄饨下到挑炉上的汤锅里。
“由你走”盯着卖馄饨老头的动作,觉得那动作很专业,没什么毛病。
三个码头工人走到跟前,站住了脚。
一个说:“大伯您老这么晚了还出来,六娃那小子就这么忍心?”
卖馄饨老头笑道:“小六子倒是要我不要出来。我心疼我没出世的小孙子,多卖些馄饨,弄几个钱,到早上鱼市上,弄些鲜鱼,给六子媳妇补补。”
另一个码头工人说:“哎呀大伯,我要是能倒回去到娘肚子里,老子愿意给大伯您当孙子。”
第三个笑道:“你小子真他妈的喝多了,这种话都能说出口。”
前面那个的确喝多了,说话舌头都有些大了:“这有什么,老子这种天生穷人的命,就是倒回去重新投胎,也到不了富贵人家。
看看大伯这样的好人,老子给他当孙子,那也是从娘肚子里就有人疼爱。”
卖馄饨老头一边给兰四媳妇的碗里放葱花盐香菜,一边陪笑道:“你们兄弟几个真喝了不少,啊,哈哈,我老头哪里有这样的福气?怎么样,要不要一人来一碗馄饨,我收两碗的钱,你们兄弟醒醒酒?”
三个码头工人互相看看,带着酒意,开始讨论要不要喝一碗馄饨醒醒酒。
这时候就听不远处有人叫一声:“大伯,慢一点儿。”
一个黄包车夫拉着空车跑过来,“大伯,您这一碗馄饨,先卖给我,我要到前面拉个夜晚赶船的客人。我这肚子里,从下午空到现在,真地没劲了。”
卖馄饨老头这里,拿了捞子的手停住,看看兰四媳妇。
兰四媳妇看看跑过来的黄包车和车夫,说:“都不容易,让他先吃吧。”
黄包车夫大喜道:“谢谢这位大姐。”
“由你走”突地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