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的雪依然在下着,但与神山相比,这里真的足够温暖了。茶姐还没有缓过神来,甚至都没有认清,她已经回到了极乐。
清韵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茗,祝贺你,你真的做到了。”
“那,就快些把蕞儿的名字找到吧!”,茶姐略显急切的说。
“不,我的鬼皓需要些时间,请你在极乐之地先等上一天吧……”
“为什么要等这么久???”,茶姐疑惑的问。
清韵也显得十分憔悴,她如是回答茶姐说:
“因为鬼皓的状态不太好。”
“鬼皓的......”,茶姐忽然愣住,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变得有些涣散,情绪也变得低落了,她最害怕等待了,而且还经历了这么多事。
“去找个地方休息吧,茗。”,清韵说罢,正想命人替茶姐安排住所,可茶姐却摇头道:
“不用了,就让我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吧,我想和你聊聊。”
“……”
“怎么?蕞儿要回来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茶姐叹了口气,回答清韵说:
“我也不明白。现在安静下来了,我反而是...有些不敢面对他,我还有很多事情……”
“也许是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吧。”,清韵果断的对茶姐说。
“你说得对,但我现在...却想了解的更加清楚,我想了解在那个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关于蕞儿,和我.......”
清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应该紧抓的是现在。”
“呵......”,茶姐惨笑了一声,这话她当然明白,可这样的事情谁又能放得下呢?
“你知道很多事情吧?能不能告诉我.....蕞儿进入冥界的真正原因?”,茶姐忽然又问。
“……”
“是因为狄亚特。”,清韵回答她说。
“告诉我实话,清韵,蕞儿为什么会输给狄亚特?”
“你觉得呢?神眼小姐。”,清韵回避了茶姐的眼神,用充满伤感的语气反问她。
“是因为那个冥界之主吗?”
“……”
清韵点头了,她对茶姐说:“也许你猜的没错,可....难道你不想......”
茶姐:“我现在,想把问题的根源解决,我想帮助蕞儿彻底的摆脱束缚在他身上的枷锁。
他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让那些人如此费尽心思的这么对他?”
“……”
清韵变得更加宁静,她耐心的等待茶姐把话讲完。
“茗,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你一条生命,你该怎么活下去呢?”
茶姐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就愣住了,清韵稍吸了一口寒气,续道:
“活不下去,对吧?但谁都知道,如果世界上只少了你一个生命,所有生灵都会照样过的自在。”
茶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韵:“这就是答案,答案,就这么简单。不是让蕞儿从这个世上消失,就是让我们。”
茶姐更加困惑的问:“何出此言呢?为什么一定要有这样的选择啊?!”
“因为...我们别无选择。”
“……”
“所以,你们想让蕞儿从冥界里出来的真正目的,就是为了能够杀掉他,然后来拯救所有人的生命?”
“你说的没错。”,就算清韵的声音再冷,也止不住的颤抖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步???”
“那些神明痛恨蕞,但又无法寻找到他的踪迹,也许是为了抒发他们的愤怒,也许是想留给我们一丝生存的空间。
他们创造了传说中的神之沙漏。”
“神之沙漏?”,这令茶姐联想到了什么。
“是的,你曾经见过很多次了。
我们所有被神选中的人都能看到它,它时刻提醒着我们,只要蕞儿还能在这世界上呼吸,象征着死亡的沙粒就会继续流淌,当天神忍耐的最后期限将至,他便会亲自降临,毁灭人间。”
“为什么我看不见?”,茶姐向清韵问。
“你是个例外,我并不知道原因,但...你绝对不会成为他的敌人,对吧?”
“当然,那,你呢?”,茶姐反问她说。
“我?”,清韵叹了口气,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告诉茶姐:“我回答不了你,也回答不了蕞,我在那个时候就已经说过了。”
“……”
茶姐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她后悔问出了这个问题,她不想和面前的公主、昔日的友人成为仇敌。
“那,为什么神......会用全人类来做威胁呢? ”
清韵苦笑了一声,回答她说:“神明怎么会跟凡人讲道理呢?”
“……如果真是那样,那我的敌人,就是神明了!”,茶姐攥紧了拳头。
“你做不到的,茗。”,清韵摇了摇头,彼时一阵和煦的微风吹拂而过,她那飘逸的长发散发出茉莉的幽香。
“你怎么知道?”,茶姐问。
“你太过天真了,这不是儿戏,真正的神明比你想象的要可怕的多!”
茶姐:“那有什么关系?我们也别无选择!!!”
清韵:“不.....你知道神明们,为什么痛恨蕞儿吗?”
“为什么?”
“因为蕞儿反抗了天神,质疑了他的权柄,最终还落得了个永生永世的诅咒,不光是他要受到惩罚,就连全人类都要受到牵连,所有人都要承受神明的怒火。
你现如今所看到的,便是他拼尽全力的对峙命运,发出最后一声呐喊而换来的结局啊!.”
“是蕞儿换来的?!”,茶姐立刻驳斥道:
“呵,无论怎么说,就算没有蕞儿,神明依然会拿人类找乐,依然会毁灭人类的家园!!!”
清韵:“对,但作为人类的我们太过弱小,我们还有什么办法???
在神明强大的震慑下,纵使人们有愤怒,也只能将矛头指向弱者,指向那个最善良、最沉默的人!他们需要一个精神的慰籍。”
茶姐:“可你觉得这样是正确的吗?”
清韵:“这就是事实,至于对错早已无关紧要。
茗,你和他都是我最好的朋友,但,请听我说,我觉得,我至少还能挽留你。”
茶姐:“什么?”
清韵:“你不需要螳臂挡车,你不需要做这种无意义的斗争......”
茶姐:“你想劝我放弃他,然后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蕞儿可什么都没有做错,出卖他的事情,我根本做不到,既然你曾是他的朋友,那你应该明白的吧?!
我的决心不可能改变,哪怕是死......如果你是我,而不是那个要为王国利益着想的公主,那你的抉择会与我相差多少呢?”
“茗。”,清韵无言地注视了她良久,最终缓缓地昂起头,看向遥不可及的天空,飞舞的冰晶轻轻地落进她的眼里。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如果一切都无法改变。
跟我去一个地方吧,在那里更适合说这些。”
“!!!”
她向远端轻吹了一口气,一辆古朴的马车便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茶姐还想问话,可清韵却已经上去了,她只能跟在清韵的身后。
于马车之上仅闻得马蹄极速奔腾,二人久久难言一句。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跃过雪原、踏过荒川,在夕阳斜落染红天边云霞之际,她们抵达到了终点。
二人从车棚里走了出来,面前所见的是一个长满杂草的荒冢,墓碑之上空白一片,没有碑文。
上面爬满了青苔,藤蔓一圈又一圈的环绕在墓碑之上。
斜阳将土地染红了,这里没有落雪,但风在此时刮的很大,野草顽强地在风中摇曳,古朴的橡树也在此时发出凄厉的喊声。
清韵:“这就是我为蕞儿修建的坟墓,你曾经也来过这里。”
茶姐:“什么?”
清韵:“但现在已经用不上了。
有时候,我在想,我的这条生命到底有什么价值。
如果蕞儿没有那么善良,纯粹是个丑恶的存在,或许,我就没有任何的顾虑了。
但,如果真是这样,我想,他一定会辜负你的诅咒吧?”
“也许吧……”
茶姐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释怀的笑了笑:
“清韵,如果你还把我和蕞儿当做朋友,就不要与我们为敌,好吗? 我看出来了,你的不舍。”
“我……”,清韵还是做不了断诀。
茶姐满是诚恳的对清韵说:“你可以什么都不做,我们会选择自己的路,在你活的这几百年来里,究竟是哪一天让你享受到真正的快乐呢?”
“……”
黄沙卷起,飞向天空。清韵木讷的低下头,她看向地里的野草,野草堆里有两只弱小的蚂蚁高举着沉重的粮食在这猛烈的强风之中奋力向前。
“这又是何苦呢,茗?”她的脸色铁青。
“我们都很为难。”,茶姐回答她说,随后又接着问:
“你活的这么久,有没有真正想要做过的事?”
“……”,她眼角低垂,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茶姐:“蕞儿改变了我,他无数次拯救过我那颗已经荒凉的心,他让我有机会享受真正的人生,无论轮回几世都是如此。
也许他在你们的心中,只是个活口的工具,但他已经把能做的,做到最好了。
我没有理由将他的不幸视而不见,没有理由对他的悲剧无动于衷,我现如今存在的理由,唯一想做的事,就是用自己的行动来填补他那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茗”,清韵长叹了一口气,凝望着那一座墓碑。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答应你,我不会与蕞儿为敌的,但,你们还得要小心其他人……”
“好,一言为定了!”,茶姐笑着对清韵说。
“一言为定。”
……
……
……
她们二人并没有回到王宫,只是躺在荒冢坡上静等东方既白。
天空云霞凝聚,微微吐露出一丝晨光,大地也渐渐苏醒。
清韵和茶姐同时醒来了,她们来到一片充满生机的原野,看到了一片澄澈洁净的湖泊,鸟儿欢快的鸣叫,彩蝶飞舞环绕在她们的身旁,柳树在柔风中摇曳着碧绿的枝条。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茗,你准备好了吗?”
茶姐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清韵召唤出了鬼皓,它像往常一样飘旋至高空,随后环绕在茶姐身旁,嘴中轻轻念道几句密语。
茶姐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吗?这就是.....让我寻找这么久的真名?那,我现在要开门了!!!”
茶姐紧闭双眼,嘴中念念有词,她双手合十,随后左手逐渐转向上方,右手逐渐转向下方,陡然间,整块地面都在剧烈的摇晃起来,有一道巨大的门扉拔地而起。
茶姐猛然间睁开了眼,四周的景致瞬间褪去,她像是穿梭在无尽银河之中不断寻觅着前方的光点,阻隔在她面前的门扉一扇又一扇的被打开,所站的土地哪怕是整个世界都在倒转。
——轰隆隆!!!
伴随着一道震人心魄的巨响,最后一扇门扉也出现了,她看见门扉的里面拥有无法丈量的黑暗,唯有飘动着的鬼火才能带来一丝微薄的光。
无数只身高百丈的恶鬼都在低头叩拜面前那个大无边际的佛像,佛像的双眸化作了两颗巨大的头颅,它们在那未知的黑暗里喷吐着暗红色的烟。
但很快,就连那个最为巨大的佛像也跪下了,它正跪向另一道更远、更新的门扉。
它的嘴里念叨着足以穿透六界的经文,使整个黑色世界都在逐渐崩塌。
可这道门扉却并没有为茶姐主动敞开,她被排斥在外。
“!!!”
在那一瞬间,她感应到了蕞的位置,他分明就在这道门扉之后,两人的距离,就只隔着一道门扉了啊!!!
她的心极具忐忑,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那道门扉却逐渐退向远方了。
“不,等等 !”
她开始拼命的追赶门扉,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和蕞儿朝夕相处的画面,她喊出了蕞的名字,那个让她走南闯北,踏雪破冰,费尽千辛万苦才寻得到的真名!
就在这一瞬间,囚禁蕞无尽岁月的那道门扉终于被打开了,无数只恶鬼都在向他臣服,幽冥中的鬼火都在为他起舞,流动的沙砾都在为他凝固,死去的冥界都在为他欢呼!!!
强烈的光芒将黑暗吞噬,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空白,茶姐看到蕞儿端正的坐在她的面前,正对着她微笑着,然后缓缓的伸出了那一只,饱受风霜的手……
一切都被拉回了现实,地面上的门被打开了,茶姐在看到蕞的第一眼就扑了上去,立即把他抱进了怀里。
“呀,好不见了……茶姐~唔,想死你啦!!!”,蕞儿贴紧了茶姐的脸,高兴的和她说。
她在此刻流下了激动与喜悦的泪水,多年来的悲伤与苦痛,在这一瞬间终于可以与人倾诉了。
“呵——呜呜呜——!!!笨蛋,你知道我为了把你从冥界里带出来受了多少的苦吗? ”,茶姐哽咽着将脸埋进了蕞儿的怀里,随后抱着他兴奋的在草坪上打滚,所过之处全然都被她的诅咒给腐蚀成了荒土。
“哈,我在冥界里见到了好多好多东西,我有数不清的故事要讲给你听,谢谢你把我带回来,茶姐 !”,说罢,他便往茶姐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茶姐顿时羞涩的将脸扭向一边,随后又转回头来,看向蕞,对他回道:
“让我先说,在你离开的这几年里……我去过了很多地方,都要死上好几回了,他们都说你会在冥界里变成残暴的怪物,幸好你还是最初的模样……”
“不,茶姐~不是我被冥界改变,而是整个冥界被我改变了。我把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只不过一直找不到路,离不开那儿呢!”
“这样啊,那你现在是冥界之主了? ”
蕞儿轻轻的眨了眨那晶莹剔透的双眸,露出了天真甜美的笑,顿时就将茶姐带入了童话之中,他站起了身,用双手叉着腰,满是神气的说:
“嗯,你也可以这么理解吧!!”
“之,之前的那个……头皮上长满手臂的那个头颅……”
“它被我杀死了。”
“做了冥界之主,那你岂不是能随意掌控他人生死? ”
“哈,这哪能呢?我只是纯粹的把想杀我的冥界之主杀死,让冥界不再受神明掌控,让生死轮回的程序变得公平!现在所用的,全都是自己的力量,并没有从它的身上得到什么。”
“这样啊,那你...会不会……有一天再回到那里?”
蕞呆呆的望着她许久,反问道:“我好不容易出来的,为什么要回去?”
茶姐更加兴奋的抱紧他,再一次落下雨点般的泪珠:
“太好了,是这样的话,我就满足了。”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乖~”,蕞儿说罢,便用手抚摸起她的头,茶姐顿时松开了手,将他推到一边。
“哼,滚一边去!”
这时候的蕞儿,抬头便望见了在远处观望的清韵,他也高兴的朝她打了声招呼,清韵顿时就变得手足无措了。
“这里的风景真美啊,我们在什么地方呀?”,蕞笑着对茶姐问。
“我们在极乐之地,为了寻找你的真名!”
“啊,那我的真名叫什么?”,他欣喜地看着茶姐。
“蕞。”
“……什么嘛? ”
“哎呀,你的真名鬼才读得出来呢!”
蕞儿听罢便失落的趴在了茶姐身上,片刻又翻了个身子,抬头对清韵笑道:
“清韵姐姐,我和茶姐能在极乐待上几天?”
“啊?多少天都没关系啊,你有很想要做的事情吗?”,清韵突然变得十分温柔了。
蕞儿伸出了一根手指,俏皮的比划着:
“嗯……作为我重见天日的第一个地方……我至少要玩儿上一周呢,你们知道吗?在冥界里黑的要命,什么都没有,和那些怪物拼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清韵姐姐就作为我们的向导,带我们好好的逛一逛吧?”
清韵闻替听此言仿佛是受宠若惊,她连忙点头答应了下来。
于是乎,三人便结伴出发了。
不知为何,当蕞儿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时候,她们心中的烦恼与忧愁就瞬间消失了,也许,这就是蕞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