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巨猿在前引路,带着许瑶和吕如雪来到许瑶的居所,许瑶的居所是几间草庐,盖在峭壁突出的一大块岩石之上。
此时已至黄昏,残阳西斜,把几间草庐和周围簇拥着草庐的竹林都抹成了金黄色。
巨猿在一旁纵跃玩耍,许瑶忙着做晚餐,吕如雪趁隙参观了几间草庐。吕如雪见每间草庐都收拾得十分洁净,几乎一尘不染。草庐里的物事并不多,但都摆放得十分整齐,连巨猿也有单独的一间草庐。吕如雪看出许瑶是一个勤劳心细、极爱洁净之人。
吕如雪参观完毕,许瑶的饭也做好了,许瑶即唤吕如雪吃饭。
二人此时皆揭去面膜,都恢复了本来光彩夺目的面目。
暮色苍茫,草庐里的光线十分黯淡。许瑶于是点亮了几根蜡烛,这才照得草庐里明亮起来。
吕如雪坐下后,只见在小饭桌之上,基本上是野蘑菇及白菜萝卜等家常小菜,极其素淡,惟一的荤菜是一只炖野鸡放在吕如雪的面前。另外桌子上摆有一个精致的青铜酒觥和两只白玉酒盅,一看就知是宫中之物。
许瑶手指着桌上的菜肴,向吕如雪介绍说道:
“阿雪呀,今晚姑姑招待你的饭菜十分简单。瞧这酒,它是我采集山中的野果酿的果子酒。这蘑菇也是我在山里采摘的。这蔬菜则是我在竹林里的菜地上种植的。姑姑我长年吃素,很喜欢吃这些素淡的东西。而这只野鸡是今日一早我在峭壁上练功之时,看见一只老鹰扑食这只野鸡,我赶走了老鹰而救下野鸡。不料这只野鸡受伤过重死去了,姑姑我正好炖来款待阿雪,也是阿雪你有口福哦!”
“谢谢姑姑,阿雪我也非常喜欢吃这样素淡的菜哦。”
吕如雪的小嘴甜甜的。她说罢站起身,端起酒觥给许瑶面前的白玉小酒盅斟满酒,随后又给许瑶盛了一小碗饭。她然后给自己也倒上酒盛上饭,然后端起酒盅向许瑶说道:
“姑姑请,让阿雪敬您一盅酒。”
可是许瑶却没有动手,她只是把目光定定地盯住吕如雪的脸,眼眶里似乎有点湿润,尽显慈爱。
吕如雪的心里有点惶惑,放下手中的小酒盅,向许瑶问道:
“姑姑,您这是怎么啦?”
许瑶这才稍定定神,她说道:
“阿雪呀,怪姑姑有点失态。姑姑刚才看见你给姑姑我斟酒盛饭,姑姑我就想起了我的一双儿女。姑姑我以前在宫中,几乎每次吃饭都是女儿首先给我斟酒,然后是儿子给我盛饭。唉,也不知道他们兄妹如今流落到哪里,抑或都已不在人世也未可知啊!”
许瑶说着,舐犊之情溢于言表。
吕如雪听许瑶的此番话,更加确定许瑶在当今大郑宫中的地位应该是十分高贵。不过她不敢深问下去,心里只盼望许瑶能继续说下去。
许瑶有点伤感地摇摇头。随后她端起酒盅说道:
“来,阿雪,咱们干一盅,为咱们姑侄俩有缘千里来相聚!”
“干,祝我姑姑的贵体无恙,祝姑姑的一双儿女、阿雪我还未曾谋面的哥哥、姐姐都平安无恙,祝他们并能与姑姑早日团聚,干!”
“阿雪的话说得好啊,说到姑姑我的心坎里啦!”
许瑶被吕如雪的真诚所感动,她说罢向吕如雪一示意,姑侄二人于是仰脖一饮而尽。吕如雪又给许瑶面前的小盅斟满酒。
两个人不觉已喝过几巡酒。也许是野果酒的后劲十足,二人都微醺。吕如雪年轻,只是稍有点头晕,而人过中年的许瑶此时醉意稍深一点。
许瑶这时问吕如雪道:
“阿雪呀,你今年芳龄几何?”
“禀姑姑,阿雪今年已满十六。”
许瑶又仰脖饮尽一盅酒,然后用慈爱的目光打量了吕如雪一番,甚至伸出手指在吕如雪娇嫩的面庞上轻抚着,然后感叹道:
“阿雪呀,二八及笄之年是我们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犹如一朵绽放的鲜花,姑姑我好羡慕你!阿雪,我女儿也在此年龄段,她乳名叫阿玫,比你大一岁,那容貌可谓是国色天香。姑姑我认为阿玫与阿雪你相比,她少了一些英气,但是我认为她比你美许多啊!
我女儿她不仅人美,而且温柔聪慧,可谓美名冠中外,当年中土列国及异域来我朝求亲者络绎不绝!那时我和陛下最喜欢这个宝贝女儿了,真是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啊!”
“啊呀,姑姑您这样夸赞姐姐,阿雪我好想见到姐姐呀!”
吕如雪随即追问道:
“姑姑,那哥哥呢?”
许瑶听吕如雪提到她的儿子,许瑶的美目中顿时闪烁着光亮,语气中充满了自豪。她说道:
“我儿子乳名阿峻,长得英俊伟岸,一表人才。他文武全才,文擅赋诗作文,武能谋划军国方略,统兵打仗。他还从姑姑我和陛下这里习得一身好武功呢!本来陛下还打算传位……”
许瑶说到此处忽然住嘴。
吕如雪从许瑶的话中,两次听到“我和陛下”,她的心里陡然一惊,思忖道:
吕如雪当年在南山时,曾听到父亲吕飞天和母亲薛玉说起过,大郑始皇帝名叫郑缨,他之前极其宠爱一许妃,甚至是曾想立许妃为帝后。
据说许妃为始皇帝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名叫郑峻,曾被封为太子,朝廷内外皆夸他贤能;女儿郑玫貌如天仙,美名远播中土内外。
想到这里,吕如雪猛然惊觉:姑姑不就姓许么,她一定就是那传说中的许妃!那么姑姑嘴里的“峻儿”、“玫儿”应该就是她的儿子郑峻和女儿郑玫了!
吕如雪为自己勘破许瑶姑姑的身世底细而兴奋不已。不过她十分不明白:许姬、郑峻、郑玫如此受始皇帝郑缨宠爱,为何后来郑缨会不让许妃进位皇后,并且废了郑俊的太子之位,后来郑二世还派人追杀他们一家三口,以致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贵无比的许妃,流落到雾笼山如此的荒野之地呢?
吕如雪还想继续探知许姑姑的秘密,不料许瑶话题突转,她对吕如雪说道:
“阿雪呀,你告诉姑姑我说你是南山的记名弟子,姑姑告诉你,姑姑与你们南山也颇有渊源呢!否则阿雪你中午在雾笼山脚下使的南山那招'南山流星',姑姑我如何识得?”
吕如雪听后心中也有些不解:是呀,既然许姑姑是当年宫中高贵的妃子,她如何与南山有些瓜葛呢?
许瑶此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吕如雪慌得赶紧过去搀扶住许瑶,许瑶有点口齿不清地嘟囔道:
“好酒……不愧是异域进贡的好酒……臣妾谢陛下……谢陛下赐的好酒……”
“姑姑,阿雪送您去安歇。”
吕如雪搀扶着许瑶姑姑去她的寝间。
吕如雪听许瑶方才的醉话自称“臣妾”,她更坚定了自己对许瑶的身份的判断。她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她没想到许瑶如此不胜酒力,否则今晚她还会从许瑶的口中探知更多的秘密。
吕如雪把许瑶扶上床,打来热水给许瑶擦脸洗脚,然后给许瑶盖上薄被,嘴里轻声说道:
“姑姑您醉了,您安歇吧。”
“谁说我醉了?啊?”
不料许瑶这时突然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她目光炯炯地盯住吕如雪,朗声说道:
“想当年我许妃在宫中,我与陛下尽情地痛饮一夜我也没醉!那会儿几个刺客想趁我和陛下醉酒行刺,都被我三下两下拿住,连大内侍卫高手都自愧不如,陛下当场封我'不醉侠妃'的雅号呢!”
“是,是,姑姑武功盖世,'不醉侠妃'名震天下,阿雪我十分敬佩也!”
吕如雪又想扶许瑶躺下,不料许瑶这时竟紧抓住吕如雪的衣袖继续说道:
“阿雪呀……姑姑十分喜爱你,尤其是喜爱你的美丽单纯!可是……可是阿雪你也不能太单纯,太单纯往往会……会中一些恶人的暗算啊!比如说……你们南山的当今掌门人吕飞天,他就是一个心怀叵测的恶人,他根本不配做阿雪你的师傅,还好,阿雪你只是他的记名弟子……”
许瑶的话还未说完,醉意已经涌上来,她竟闭上眼伏在吕如雪的胳膊上沉沉睡去。
吕如雪把许瑶安置睡下后,收拾完饭桌,细心的她还不敢回自己的寝间,她担心许瑶半夜会有何需要,她于是在屋角打了一个地铺合衣睡下。
然而吕如雪短时间难以入睡,她在思虑许瑶刚才在饭桌上对她说的许多话。许瑶就是大郑宫中当年得宠的许妃已是无疑,但是她又如何失宠并且与她的一双儿女遭到追杀又是一个迷团。
更让吕如雪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许姑姑为何如此恨她的父亲吕飞天?照理说许瑶姑姑贵在西京深宫,如何就与远在偏僻南山的草莽人物扯上瓜葛?
吕如雪从内心里来说,她非常敬爱她的父亲,她觉得父亲是一个严父、慈父,她认为普天下都难寻如此好的父亲!
吕如雪认定的“严”,乃是父亲严于日日督促她和吕雄师弟,还有南山的其他师兄弟刻苦练功,倾囊相授,一视同仁;她认定的“慈”,乃是父亲把从小就是孤儿的吕雄抚养成人,还教给他一身本事;更让吕如雪感动肺腑的是,父亲照料生病的母亲十余年,母亲的衣食及治疗、药膳他都是亲力亲为,体贴入微,从无怨言,天下最恩爱的夫妻也莫过如此吧!
然而刚才许姑姑居然当着吕如雪的面斥骂父亲“是一个心怀叵测的恶人”!这要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如此辱骂她的父亲,她一定会拔剑而起,与这个人拼个你死我活!可是骂父亲的却是许姑姑呀。
吕如雪虽然从小在父亲吕飞天的面前,听到的都是郑氏家族如何的腐败、歹毒,可是她于今半日与许瑶相处,看到许瑶身上的许多良善之处——
比如许瑶在雾笼山下给难民分发窝窝头干粮,救难民逃避官军的追杀翻越雾笼山;再比如她对萍水相逢的吕如雪一见如故,真诚相待。还有,她对儿女的慈爱,无不散发母性的光辉。这样一个人难道是父亲吕飞天口中多年诅咒的坏人么?
吕如雪毕竟年龄尚小,许多迷团她一时分辨不清楚,加上她今晚又多喝了几盅酒,于是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吕如雪也不知睡了多久,睡梦中她忽然被屋外一阵呵斥打斗声惊醒。好一个吕如雪,毕竟是习武之人,警惕之心极高。她随即抽出枕下的宝剑,从床上纵身一个“燕子穿云”,投入到屋外的打斗之中!
这正是:
世事诡异,亦好亦坏难分清;
江湖险恶,亦真亦假用心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