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钟头之后,有人来到小旅馆,找到了兰四。
“先生您去了煤铺找我?您上次买煤,是两年前了吧?您还记得我?”工人装束的一个面色沉稳的青年,站在兰四的房门口,微笑着连发三问。
“你是?”兰四却不直接回答对方的提问,而是完全按照“先生大哥”临分手前的交代,一个字都不变,一个步骤都不变地说和做,反问一句,就两个字。
“我是刘二啊!”
青年抬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
“刘二兄弟,果然是你。啊,请进,请进。这才多久,你变样子了,现在在哪里发财呢?”
“我不做煤球了,我现在做回老本行,修电灯。”
刘二走进旅馆房间,在兰四关门的时候,抬手指了指头顶上面。
接头暗语和动作,全都对头。
兰四握住了这位青年的手。
“兰四大哥,你就叫我刘二吧。这样方便。”
兰四连连点头:“好,好。”
他知道,这青年说的“方便”的意思。
这暗语的设计,是为了将产生麻烦的可能减到最小。
即便是出了点小漏子,从头到尾的过程有人偷听了去,也找不出什么大毛病来。
而如果真地出了大事,比如说,有内部人泄露机密,或者直接向政府军警特告以真情,把你卖了,那你就是浑身有七七四十九张嘴,也逃不过铁镣手铐绳索,或者最后击穿头颅身体的子弹----
刘二扫一眼旅馆简陋小桌上的报纸们,说:“兰四大哥,你离开上海去西边山区时候,这边就已经派人盯上你的媳妇和孩子了。”
兰四点点头,他已经听到了侦缉队和帮会成员对话,对此事已经确信无疑。
“为了预防,你还在山里的时候,我们就预先悄悄通知了你的媳妇,要她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不要着急,不要相信。
但是,表面上,还要尽量装作着急,听到消息传闻后,还要假作伤心什么的,这都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同时也为了保护兰四大哥你——便于以后我们帮助转移你们一家。
哦,这是我的上级通知到我的——一定要保证兰四大哥你们一家的安全。
-----西边那头一场战斗打完,消息传得很快。
我们见报上吹说得比较离谱,担心嫂子相信了那些,伤心过度影响身体,就再一次悄悄告诉了她,兰四大哥你没事,不久就会回来。”
兰四想到自己媳妇不至于真地伤心,由衷地说:“谢谢刘二兄弟你们,谢谢先生大——”
他停住了,意识到“不该说的,不要提到”!
刘二却微微点头,像是对兰四的慎言表示赞赏,又像是对兰四的感谢表示客气的接受。
接下来,刘二说的话,一步步地,一段段地,让兰四紧张起来。
他这才完全意识到,自己走了“先生大哥”所说的“紧急联络通道”,是及时的,必要的!
“----敌人,兰四大哥,我这样说话,你懂我的意思。我们这样说惯了——”
兰四立刻点头。现在,那些帮会的人,那些政府的人,不仅是他们赤党的敌人,也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是他兰四的敌人!
“——敌人也许有察觉,也许从嫂子的举止中看出了什么——这不奇怪,让嫂子不着急,而要装作着急伤心的样子,本来就是太难为她了——。他们从今天开始,已经不再用帮会的人监视,全改用侦缉队的人!”
兰四点头。
刘二有些惊异地看看兰四。
大概他看出兰四已经知道这个情况,稍觉意外。
兰四毫不需要掩藏自己,在这样的兄弟面前——兰四已经将“先生大哥”的同志兄弟,在这一刻,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