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如意事也宽容
从江南回厂后向河渠去风雷镇与薛晓琴协商出初步计划,得到大家的同意并与老蒋去莶了协议,随后建成肝素车间。
激素分厂连厂本部的在内共十二个,分布在五个县的范围内,收七十三个公社孕妇小便。这么大的范围基本靠他与老蒋两人在面上跑,另外还有他的主办会计的业务,你说这工作量该多大?因而肝素车间的筹建及以后的上马、运作,他听从薛晓琴的建议,阮志清不说他不问。出去,江南江北都去跑,有一首诗是这样记录的:
晨在乐余晚后塍,江南百里任纵横。荞麦花繁蜜蜂笑,垂柳夹道躬身迎。
向南向北风总顺,秋风凉爽送我行。东召七社仁人会,西见群英语谆谆。
公约推行大体好,遇缺补全更趁心。同心协力创大业,胜利形势真喜人。
在面上巡视过程中,他在江南则检查所提管理措施的落实情况,寻找改进的方法;在江北则建议、推广江南的那一套;不管在哪里,都跟核算员传授会计知识,并自印了讲义,帮助核算员提高业务水平。
回工厂,则在他那间仅容一床一桌一椅一橱的小办公室兼卧室里或记帐做报表,或拟管理制度、工作建议,《生化战报》也是在这间小屋里创办起来的。
且慢,向河渠不是跟阮、蒋一样的大屋吗,怎么变成这么一点大的小屋了。原来公社将他们塑料厂的房子拨给了纺织厂,生化厂暂住在建筑站丢下的老房子里,到经济有力量时才开始在河南兴建新房。新房没建成时,只好住小屋了。
说起那间小屋,比向河渠改魏青山的《七律》为《渔家傲·茅屋歌》中形容的还要差。首先是矮,大个子不低头进不来;接着是小,横量竖量,长宽过不了一丈,当然也就阴暗,大雨暴雨还漏。八零年七月那场大雨,上漏下漫,他那小屋成了龙宫一室。你看他诗中怎样形容的?七月七日他有雨中四首,其中一首说到他的宝殿是 :
连霄风雨袭茅棚,铺下床顶游蛟龙。凳自走,鞋跟从,驱水出门盆为功。
铺下流水、凳子和放在踏板上的鞋浮动、游走都好懂,床顶上也游蛟龙是怎么回事?咳,因为屋漏,在床顶上掤了一张大塑料纸呗。漏的雨多了,不也流来淌去的么?这么一来,他那张床是不是水中的寝宫?到得水退了,家中水退不尽,还得用脸盆、茶缸去舀水外泼 ,所以也就“盆为功”了。
向河渠的小屋如此,阮、蒋住处如何?他们没有这么惨。阮志清的稳如磐石,不去说了;蒋国钧的,大比向河渠的大不了多少,但高、亮,且自行车不用进房间,放在食堂贴墙,自然宽敞些;雨水除困住他们出不去外,其他没什么可担忧的。
诸位可别帮向河渠抱屈打抱不平,一是当时条件太差了,公社就给这么个破地方,就这么几间破房子,并不是阮、蒋二人不给好房,是没有,向明还没房呢;二是雨也太大了,你看向河渠诗中说的:
一、滂沱大雨倾缸盆,沟满壑平路无痕。可是银河堤坝缺,漫天洪水临凡尘。
二、浅处过膝深没顶,邻家借盐乘澡盆。渠闸如果不配套,又得磨破脚掌心。
说到磨破脚掌心,哪怕沿江的年轻人也是不会懂的。向河渠说的是五几年的特大水灾,为抗洪,大家日夜脚踏水车排水,连轴转了二十多天的往事。这次大雨比那次的毫不逊色。尽管狼狈到这地步,向河渠却不忧反喜,为什么?你听他在诗中说的:
喜怒哀乐各不同,低温利我碍耕农。你忧我喜寻常事,利害不一意难容。
原来激素生产怕高温,一场大雨大大降低了气温,使原本打算暂停生产避避高温的激素又继续生产下去了,而大雨低温却对庄稼的生长造成了不利的影响,这也是人力无法左右的事情,不去说它了。
生化厂的激素生产线停止了规模上的开拓、扩展,转向了内功的建设。生产全面上了轨道,肝素项目也取得可喜的成果:靠几只大缸、几口大锅、自制的土锅炉和一些小设备设施,不但拿出了成品,质量上乘,而且单位产量也超过了资料介绍的收率,薛晓琴得到阮志清的赞扬和好评。
从前面的介绍中诸君一定看出了薛晓琴的不简单。薛晓琴确实是个颇有心计的女人,自肝素生产一走上正轨,她就从向家搬住到厂区内;并将收集和起居室合二为一,除吃饭、开会,不怎么走动;小红与馨兰难分开,就由凤莲早上将馨兰带到厂内与小红玩,下班时再带回家。除与本车间职工谈笑风生外,与其他人员不苟言笑,也不怎么接触他人;人虽美,却是一块冰。出厂时,不论是上街、回家或逢时过节去向河渠家,都是空手携着小红,到存车的敞厅推出小凤凰,然后上车而去,从不带包。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向河渠的表弟媳,却不见她往会计室跑,过着类似于深居简出的生活。
几个月的观察,向河渠对薛晓琴有了进一步的认识,特别是一次与青山的长谈,更觉得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由衷地为青山庆幸,找到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伴侣;联想起与梨花的悲剧,不得不佩服两人对爱情的执著和勇敢,深感自己远远不如他们。说真的,要是自己和梨花象他们这样勇敢和坚定,又何尝会有悲剧发生?他在诗中写的是:
羡煞表弟魏青山,遇到一个好侣伴。虽说都遇大危难,为爱执着更勇敢。
我也曾有好运气,碰上梨花天顾眷。大难到来向后退,致使一生落遗憾。
八一年元月一日,沿江生化厂在沿江中学大操场召开总结表彰大会。这次大会是沿江生化厂史上仅有的一次大会,也是社办企业少有的大会。其出席人数之众、来自区域之广为社办厂之罕见:共有大江南北五县七十三社的收尿员代表、十三个分厂、车间职工五百六十七人与会。偏偏薛晓琴却请假回了县城她的家,更想不到的是大家都夸的薛晓琴竟从县城打来电话,说是不干了。向河渠不得不找借口去了一趟。
薛晓琴的不想干,起因于肠粘膜的内在质量差。冬季是宰猪旺季,肠粘膜量大是正常现象,可单产却呈下降趋势,薛晓琴检查生产工序,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是肠粘膜中水多了,真正的肠粘膜就少了,单产自然就低了。她跟进料人员指出,进料人员只说检查,就是情况依旧;找车间负责人许家富,许家富答应着手处理,也只好了一两天,过后又复原。跟阮支书交涉,阮支书当即找来许家富,责成解决。许家富说他已尽力了,有人在争货源,我们不要人家要。这样下去车间保本就不错,她的利益将受很大影响。无利不起早更,她不想干下去了。
找借口赶到临城的向河渠说协议对此没有说法,她不干就是违约;当然违约,协议上也没有处置条款;但她薛晓琴是向河渠的亲戚,厂内收损失,他就有责任,这是一;其二,青山这儿目前还不能带家属,离开沿江还得另找别厂,别厂不等于就比沿江好。在这儿起码一个月一百元少不了,坚持下去没有坏处;第三,他来了解一下情况,看能不能找到好的解决方法。不管怎么说,不干的念头要收起。青山认为表哥说得对。薛晓琴笑着说:“就是累你跑了一趟。只是这个车间的事你只能暗助,不能明插手。那姓阮的权势欲大,你插手会引起他的强烈不满。按你说的意思,我会从容处理的,你不要担心。”
生化厂过去的一年,成绩突出的除建成了一幢大楼外,经济效益也是惊人的:激素总产量二百三十七公斤,肝素总产二十八公斤,总产值六十五万多元,税前利润十八万多,名列全社第一。光荣出席县先进单位表彰大会,不但拿回了金字奖状,还捧回了一台电视机。阮志清成了县里有名市里有榜的先进工作者。
还有职工的报酬也是让人羡慕得不得了的。那时候阮志清的工资三十五,蒋国钧的三十三,向河渠的三十一,而激素战线平均工资高达四十一,肝素车间工资虽不高,二十六块,但奖金多,平均一百三十三,每月二十二块,两者相加就是四十八。工人的收入比社办厂干部的工资还要高一截,能不让人看见阮志清就竖起大拇指吗?
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又站起来了。
是啊,自砖瓦厂下来担任塑料厂厂长至今,六年了。除已过去的两年,这四年来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啊?要钱没钱,就少信用社一万几千块钱贷款,常常象追命一样地要;穷到极点时,请人吃饭,炒个鸡蛋还蛋不够面粉凑,炊事员买把条帚也得掂量掂量;要权没权,就那么二十几个人,工资还常欠着,向谁耍权威去?到公社开会也自觉找个角落坐......,而如今,哼,他奶奶的——
是的,过去的这两年,不,这一年,过去的这一年成绩无疑是突出的。曾几何时还蜗居在沿江新街西尾部几间残破旧屋中的生化厂,转眼建成沿江第一楼。五十米宽,连三楼顶上水池足有十米高的沿江生化厂耸立在新街河对面的南岸下,一到夜晚,那霓虹灯发出红红绿绿的彩色光,非常好看。
这么一幢未经设计院设计,由小学毕业的自己凭着当过几年砖匠的功底,自行规化,自当指挥建造起来了。虽说它的外墙还是水泥本色,但在沿江却是第一楼,老实说还是值得骄傲的。向河渠知道什么?开这么大规模的会议,不过就是少生产多支出一万几千块钱算个什么?就是要让当年看不起他,将他贬到塑料厂的、以为他翻不了身的人们看看他的能耐,他还要将他的名声传到大江南北五县七十三社去,让人们知道临江有个阮志清领导的沿江生化厂。一万几千块钱能买到这些?真是的。
实事求是地说,生化大楼的建成,阮志清不但功不可没,而且是他一人之功。在建房一事上,生化厂领导班子中除他外,其余三人没搬过一砖一瓦,住的是现成的房子吃的是落蒂桃子。为建房,他绞尽脑汁搞规划,费尽唇舌要土地,东奔西走买材料,废寝忘食查工程质量,仅一次巡视工地摔伤了腰,十几天行动不便,动一动就疼得难受,确实吃尽了千辛万苦。
虽然也有人说阮志清吃了不少苦是真的,可捞了不少好处也是真的呀。有人帮他估计他在建房上捞的好处够建一幢四间一底的二层楼。几年后他的情人透露说这估计差不多。
在向河渠面前说闲话的人也不少,张井芳说的事就让人起疑:蠡湖林场砍伐了大量树木等卖,价格比树贩子的要便宜30%,张井芳特地赶来报讯,阮志清却从没到蠡湖买一根;农机站的钢筋便宜,阮志清也不要。为什么有便宜的货不买呢?据说阮志清的侄儿送来的水泥都是直接进入工地,从没见保管员去验收过,等等。
向河渠听了不往心里放:疑点不能当证据,犯不着为疑点去得罪人,再说即使是事实又能怎样?二百块茶叶明显违犯会计制度,自己不让报,阮志清拍桌子大发其火,说跟他这样的会计没法工作。他坚持不记帐,将票据退回去。退回去又怎样?只不过支进缪丽管的小金库里,钱一样进了阮志清的腰包,他白赚了个仇对。
凭心而论,在阮志清手上工作,还算是得心应手的,尽管那次发了火,但事后看不出有生分的现象;多数事只要他提出来,阮志清差不多都照批。
而今的社会,有点权势的有几个不贪的?就是登儒还将自己找去,说是不以书记身份,只以同学关系劝一句:坚持原则无可非议,但要注意灵活性。登儒还跟黄娟说过,担心有一天他若调走,向河渠这古板的性格能不能为后来者所容,还很难说。
联系起在生产队为坚持原则得罪人引起的报复,以致校办厂来要人走不了,考教师高分不被录等等往事,向河渠不寒而栗。因而对这些不算闲言闲语的话语只当没听见,他只想洁身自好。只要不太出格,只要不怎么危及自己,就睁只眼闭只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