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战江南这一役战果之辉煌,在沿江生化史上堪称史无前例后无再现的一笔。
向河渠带三名新来的复员军人从奔赴江南到四个分厂出成品,仅二十七天。东西百余里,南北三十余里的土地上三百多名收尿员为沿江生化厂工作。
二十七天,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大熟,居然就能打开这么大的局面,就是一个公社一天能做好工作嘛,唔,四个车间正好27个公社,一天一社。要知道每社都得经过与公社领导交涉、召开妇女主任会议、确定收尿员、召开收尿员会议、孕妇登记造册、发放用具器材,这些也不可能在一两天内完成啊;更何况还有分厂厂址选定、租房、安置生产生活设施、运输生产生活物资,还有从收尿到出成品的一系列过程,你说二十七天够用吗?可向河渠这个先遣组硬是将许许多多的工作都摁在二十七天里做掉了,这是不是个奇迹。
笔者曾问起三位当事人是怎样创出这奇迹的,他们只能说事,却说不出个道道;细看向河渠的日记,也没找出个诀窍,要说一定要总结的话,只有一个字“苦”。
说实话,我不是记者,面对这惊人的成果,写不出妙笔生花的文章,创出这一战果的全过程都是些琐琐碎碎事情的堆砌,没有引人入胜的故事和激动人心的事迹,除了苦还是苦,不信你读读向河渠的诗词。
说起他的诗词,不敢恭维,说不出有多高的水平。我是不懂诗词的,但也听说诗言志,不赤裸裸地说出来,要让形象说话;说形象要有听觉、触觉、味觉、视觉的效果,要有跳动性。向河渠的诗词,形象思维少,逻辑思维多;直抒多,含蓄少。王梨花就曾劝过他不要将写诗填词作为他事业的主攻方向,甚至不宜将其作为次要的目标,原因就在于他性格古板,不灵活,少浪漫,不是个写诗填词的料子。向河渠听从了心上人的劝诫,诗词类书籍虽占据书橱的一格,诗词格律之类的书也陈列其中,但满是尘埃,恐怕是翻阅很少的缘故,不过他依然时不时地写一首两首的。这时候的他已不是将写诗填词当作写诗填词了,而是或记事,或抒怀的方式。之所以要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读者:你读他的诗词,不要指望欣赏他的艺术,只要了解他写的是什么就够了。行了,闲话少说,我来摘录他的诗词。为阅读方便起见,把它标出数字来。
一、江上有船不开航,过江旅客喧嚷嚷。何来巨手摧浓雾,汽笛长鸣过大江。
二、大河无迹山无痕,对面朦胧不见人。船抛锚、车停站,旅客彷徨心不宁。
都怨老天没趣味,凭甚硬留太绝情。但愿雾散日照空,坐船乘车奔前程。
三、重雾锁江不开航,拨雾寻路出沿江。铁轮滚滚西去也,老天何苦空逞强。
四、拨雾寻路出沿江,朦朦胧胧到张黄。意从此处买舟去,谁知也是不开航。
世事常与愿相违,无奈驱车再奔忙。
五、奔波跋涉八圩港,急急匆匆汗直淌。车出城、步下乡,太阳下山寻旅馆。
六、冷面冷饼冷汤淘,强吞硬噎为腹饱。可恨冷饼无赖极,竟扯同伴喉起泡。
这六首诗说的是他们出征那天,沿江渡口因雾大不开船,四人拨转车头,向西疾驰,到下一个码头,也不开船,再向西,都因为雾大不开船,天已晚了,只好住旅馆,饥肠碌碌,错过了吃饭时间,用冷面冷饼冷汤充饥。问起是谁性急,喉咙竟吃起了泡,都说记不得了,大概不是方国成就是顾国强吧。
如今的江南水泥路、柏油路,路况极佳,可在那1980年的时候,路况比江北还要差,向河渠在诗中说:
七、长山寿山石头多,山头光秃少树木。山路崎岖行走难,新鞋半天底磨破。
运粮运草运肥料,肩挑背驼真辛苦。建国已然三十年,为何山路还如故?
在这种路上奔波工作,辛苦是不必说的,你看他们在路上的情景:
八、西去东莱遭沛颠,疙瘩洼塘紧相连。单车欲散浑身汗,东扭西歪到福前。
九、离开东莱穿后塍,席卷风雨到青阳。三十里地啊三十里船,陆地行船不用帆。
雨又大风又急,车轮滚滚水飞溅。大路穿梭眨眼过,小路泥泞奔波难。
路滑扶车当拐杖,泥泞双手推向前。为不失信冒风雨,再大困难也等闲。
十、埋头蹬车赴后塍,风沙扑面眼难睁。沿途风景无暇看,一心早脱眼前尘。
十一、坎坷崎岖又一庄,力不胜任也勉强。气喘嘘嘘还得走,疙瘩道尽才坦荡。
其实笔者在本书前面对沿江的路已作过了介绍,那时候大江两岸乡间差不多没有多少平整的大路,更不用说什么砂石路、水泥路了。路基基本上都是粘土,大雨一浸泡,成了类似于蒸馒头的酵料,脚一踩一个坑,雨中也好,雨后也罢,人走过去就是一个坑接一个坑,车走过去就是一条浅沟两条浅沟,路上走的人多了,就是坑套坑,坑连坑,车走多了,就是沟沟或合或分,太阳出来一晒,路面的烂泥又坚硬的硌得人脚底生疼。这种坎坷不平的大路小路,别说骑车,就是步行也累人。在这种路上骑车,偏盘摔跤时有发生,就在刚才说的去东莱公社的路上,向河渠就摔了一跤,诗中说:
十二、搜肠索句未成吟,前轮偏盘当路横。引得行人哈哈笑,掸却尘土拂去疼。
四个人都说摔过跤,而且稍不留神就会摔倒。说到摔跤,还有一段趣事出现在诗中,说是:
十三、猛见小孩当路横,刹车下车晃不停。前头幼女撞入怀,后头摔倒大老陈。
“希望”“未来”安然去,老陈车坏推着行。
说江南路还不如江北,是说江北路况再差还是一马平川,而江南却是山去山来,平地骑车还会摔跤,上山下坡又如何?整天在这种路上奔波,是够累够苦的吧?
单单是累还好说,歇一会儿就好了,可是有时为了迁就对方的时间,还得带饿工作,你听听:
十四、前心紧贴后脊梁,咕咕噜噜饿得慌。乏力几欲就地歇,想饭恨不跳过岗。
听说向河渠竟因带饿奔波落下胄病,直到2013年才吃了什么偏方,治好了折磨他三十多年的老毛病。
为了尽快出成果,他们不但晴天阴天拼命工作,就是雨天也不放过,这在《习作录》里也有记录,比如:
十五、身在异乡为异客,夜听暴雨瓦壁击。门前大街龙游水,没人敢走事再急。
偏偏穿行风雨中,何尝顾惜衣衫湿。卧薪尝胆为哪桩?振兴企业争朝夕。
十六、泥泞弃车靠腿奔,疾风暴雨无暇问。伞遮上身下身湿,腰抵伞柄疼也忍。
这类诗词还有十几首,都记录了当时争分夺秒玩命苦干的经历。用先遣组赵国民多年后的话说就是:“也不知当年哪来的那股劲,跟着我细舅玩命地干,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悔意,干嘛那么苦呢?为谁嘞?”为谁嘞?向河渠,我们不去论,他力劝阮志清当厂长时就有个承诺,要尽心尽力地帮将生化厂搞起来,他是在履行他的诺言。那三位刚来者也肯这样拼命,只怕是为了在生化厂站稳脚跟吧?你说呢?
之所以能快速发展,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当时的农村苦,哪怕是素称丰饶的江南也不例外,这在向河渠的诗词中也有表现,你看:
十七、人人都道江南好,江南却少车马道。稀疏三麦不盈尺,开花蚕豆过踝脚。
放眼留览十余里,遮阳树木难寻找。高田栽树树旱死,低田插秧秧受涝。
厕所露天无遮盖,排排屁股任人笑。江南好,江南好,没有这些才真好。
向河渠在江南有两三家亲友,经济状况都不怎么好,男劳力年收入两百元左右,很少有超过三百元的,妇女更少。向河渠去后,按亲友的具体情况或收作工人,或收为收尿员,再由这些人帮助去做发动工作。一般来说公社一名收尿负责人年收入可达三四百元,一个大队的收尿员能收到十名孕妇尿的话,每天能有七毛钱收入也就让她们喜出望外了,因而工作很好做,积极性普遍高。
当然了,向河渠在江南期间所写的诗词并不总是记载工作情况,也有写景写情的诗句,比如:十八、枝头桃红几无翠,梨花飘香人欲醉。杨柳随风漫起舞,菜花遍野丰收瑞。
十九、忽见桃花满山开,又见梨花山下白。山傍水,水绕山,漫游其中乐开怀。
二十、走过一山又一山,山山水水笑颜开,桃花、梨花、油菜花,青松青竹青刺槐。
群燕凌空、环山绕水穿花树,单车驰道,周庄、山观插石牌。
攀高逐低几十里,挥汗疾驰兴不衰。若非太阳回家急,只怕还在山里呆。
二一、鹅黄小秧水田栽,金色麦穗汇成海。杨柳轻风漫起舞,渠水蜿蜒象玉带。
梨花含羞隐身去,槐花带刺呈风彩。尽说城市无限好,说到风景数山野。
有的还让你忍俊不住,扑嗤一笑的呢,你听:
二二、二月江边风光好,晨游更觉兴致高。喜看江风翻白浪,兴惹柳枝拂发梢。
粉蝶翩翩舞花间,燕子喃喃觅旧巢。谈天说地三十里,迤逦行来不知遥。
小丫头颠翻七十翁,哎唷几乎摔坏腰。老父亲送儿上江南,差一步错过这一遭。
随船行向浪深处,心旷神怡乐陶陶。
至于象: 二三、绿叶微风轻吹,洁白梨花盛开。花下来回几徘徊,见手伸缩没采。
抬头望见梨花,闭眼花容梦来。情丝油然萦胸怀,爱心千古常在。
——西江月.梨花开
之类的诗词,分明是见花想人所致,到与欣赏江南风景关联不大。
不管怎么说,总算班子配齐,出了产品,向河渠请缨转战江南的任务该算是顺利完成了,可他不这么认为。因为他知道这四个分厂的厂长、核算员面临的是从没干过的新行当,他有义务将他们扶上马,再送一程。
早在与赵国民、方国成、顾国强他们一起开拓工作期间,就零零星星地跟他们讲些分厂长的工作职责、领导方法之类的知识,到得他们实际任职时,又一个分厂一个分厂地实地指导;核算员身负财务、生活两大管理任务,向河渠自编教材,辅导她们掌握财会基本知识,指导她们整理票据、记简单的帐、核算分厂生产成本(顺便说一句,在江南自创的这一方法,后在全厂推广,使十几名核算员都初步掌握了记帐方法,其中有的进一步自学成才,当上了总帐会计。另外这一方法的实施也大大地减轻了他自身的工作量。你试想如果每到月底,十几个核算员都捧着一堆票据来跟你结帐,该花费多长时间?而今教会她们以后,每到月底回厂时,呈一已做好单据封面,并经分厂长莶字、阮支书审批的票据跟你结帐,只要核对一遍,就告结束,是何等的快捷省事。跟笔者说起这种方法的实施时,他还不无得意地说这也是懒人自有懒人福啊。)他还与各分厂讨论制订了分厂公约,这分厂公约就成了生化厂后来制度的雏形。
虽说快速发展的设想是从老同学郝明达的那句“天下大得很,有人住的地方就有孕妇小便,到别处开拓去,何必在一处你争我夺呢”话里受到启发而提倡的,但对已经有了九社还想扩展的赵国民却提出了告诫:一个人管辖的下属一般以五至七人为宜,再多就照顾不过来而有疏漏的可能,你已有九社不宜再扩。先把这九社管好,等上了轨道后再说。即使将来有条件再扩,也得分出去两三社作基础,另建分厂,决不能无边地扩大。
自三月十四日,也即正月二十八拨雾寻路上江南,到五月二十三日巡视检查结束,两个月另十天,各分厂基本上了轨道。他在后塍拨通各分厂电话,要赵国民、方国成、顾国强到后塍开个紧急会议,然后取出十五元交给阮秀芹,说要在这里请各分厂厂长吃顿饭,让她去张罗一下。
后塍分厂长余广德有点好奇,问:“不是时不是节的,请‘三国’吃什么饭啊?”余广德是阮志清的战友,后塍分厂是江南第一个投产的分厂,阮志清把他派来当负责人。此人性格豪爽,心直口快,到江南后与先遣组三人都还谈得来,因为三人名字中都带国字,就戏称他仨为三国。向河渠告诉他,明天就将回厂,请大家聚一聚,含有全权移交,不再直接管辖的意思。
余广德吃惊地说:“那怎么行?向会计,你知道我这点水平怎么管得好这么大的摊子?你不能走。”实事求是地说,后塍位于各分厂中心位置,向河渠差不多常驻在这儿,本就含有重点扶持、指导的意思,余广德是将他当作靠山的;一旦离开,担心玩不转,却也不无道理。向河渠笑着问:“这段时间来我帮你处理过什么事吗?”“这个—”余广德挠挠头发,想了想,到也是,十多天来确实不曾有什么事要请示过。
他不知道的是分厂公约的制订,已将各人的职责明确,环环相扣,赏罚分明,各守其职,各负其责,正常情况下已没有多少事要他处理了;再加上阮秀芹的能干和敢干;一般说来差不多什么事也在到他这里之前就已处理结束,他成了甩手掌柜。事实上,一个单位只要上了轨道,除发展壮大等大计外,一把手是没有多少日常事务要管的,余广德是个分厂厂长,只需要考察各人职责业绩,按公约实施,就可以无为而治;关键在于出以公心,便无流弊;向河渠在与不在是没有关系的。
向河渠笑着说:“既然你们能够应付裕如地处理了,我还留在这里讨嫌吗?”“怎么可能呢?”“开玩笑的。说真的,这里已经上了轨道,我是得回厂了。阮支书既要起房子,又要处理日常事务,太累了,而我却在这里闲着,是说不过去的,所以我得回去帮他挑点担子。”向河渠认真地说。
一阵铃声响起,三个分厂厂长象约好了似的,一齐走了进来。顾国强首先问道:“什么事这么急,要我们马上赶到?”向河渠站起来笑着说:“大家都请坐下听我细说。老余”“来啦,三国一到,我老余敢不倒茶拿烟?”话刚落音,余广德已拎来水瓶,拿来一叠碗,然后忙不迭地转身从柜上拿茶叶,倒水泡茶,接着抽出一盒烟来发给一人一支。
“瞧我不抽烟也不思量买烟。”“不嫌烟味儿难闻就谢天谢地了,不敢破费你。”余广德笑哈哈地说,“你愁我到三国他们那儿去,他们会不发烟吗?”大家在笑话声中落坐,抽烟,喝茶。“唷,好香,老余今天买了什么好东西请我们?”方国成问。“不是我,是向会计请我们大家。”
“什么?紧急会议是喝酒?”赵国民笑问道:“是慰劳我们吗?”“是慰劳呀。各位从正月里一直忙到现在,终于帮助我完成了转战江南的重大任务,我不该谢谢大家吗?”“谢我们,嗨——,”顾国强正要说什么,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余广德忙去接电话:“阮支书,我余广德,好。向会计,阮支书的电话,找你的。”
向河渠放下茶碗,走过去接过话筒说:“阮支书,是我。”电话里传来阮志清带笑的声音:“我说河渠啊,怎么还支书支书的,不是说好不称职务的嘛,就叫志清。”向河渠笑着说:“礼不可缺嘛。不管怎么说你是领导,对领导不称职务叫名字,是不是不尊重啊?”“哪来的那么多礼道,你快跟老蒋一样礼太多了。好了,不跟你说这个了,我问你,那边的事该移交给下边的人去办了吧?家里现在有一件事等你回来决定。”
“今天就打算移交,明天回厂。什么事这么急?”“是这样,你的亲戚叫薛,咦——薛什么?缪丽,叫薛什么?噢——,对,叫薛晓琴的,有一个项目想推荐给我们。”“薛晓琴?我不认识呀。”向河渠疑惑地说。“不认识?不可能啊,我让缪丽跟你说。”
“向会计吗?我是缪丽。今天早上一个女的叫薛晓琴,说是你表弟魏青山的妻子。”“青山的妻子,咳,我们叫小名叫惯了,忘了她的大名,不错,是叫薛晓琴。什么项目?”
“叫肝素,是用猪小肠刮下来粘膜生产的。是来找你的,听她说效益不错,一根小肠的粘膜可以挣一块多。见你不在,没详细说。她说今天去你家看望你父母去,情况就是这样,阮支书跟你说话。”
“河渠,在县里开会时听风雷化工厂介绍业绩时说过肝素是他们厂的主要项目之一,好象利润蛮高。既然你的亲戚带来这个项目,我想我们最好接下来,所以打电话给你,早点回来洽谈这事。”
“好的。是薛晓琴的话,不要紧的,你放心好了。今天来不及的话,明天到家。今天通知他们来开会,就是谈移交问题的,你可有什么话跟他们说说?没有,那好,我代表你向他们问好。好的,就这样。”
等到向河渠打完电话,阮秀芹已将四盘冷菜端到桌子上,向河渠说:“等外勤的同志回来后一齐吃吧?”余广德说:“不用等了,一桌也坐不下,留菜给他们就是了,除国桢外没人会喝酒,留一斤就够了,我们边吃边聊。”
方国成说:“老余,一共多少钱?我们来给,还真让向会计出?那就太不象话了。”顾国强说:“向会计你别执著,我们商量过了,这酒菜该由我们办。说句不是笑话的笑话吧,你把我们三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兵带到江南来,象老师一样地教我们,让我们学会了接触上级、做群众工作,学会了订计划、带工人,投师酒没办,谢师酒也不该办吗?”赵国民说:“国强说得好,就当我们办的谢师酒。”余广德说:“向会计,我看三国说得对,你对我们的帮助都很大,虽然我没有参加打江山,是来坐享其成的,但来后也学了很多东西呢,谢师酒算我一份。”
向河渠微笑着说:“谢我就不必了,因为到江南来开拓是厂方交给我的一项任务。跟你们商讨工作方法是为我完成任务而必须做的。你们为帮助我完成任务而付出了大量心血,是我欠你们,不是你们欠我的,所以该我来谢你们。至于你们在工作中提高了能力,那是你们努力的结果,与我关系不顶大,老师我可不敢当。再说啦,才几个钱啊,十五块,值得大家争来争去的,我早已给钱让小阮买回来了,再这么收回来,让你换成我,收不收?”
赵国民说:“向会计说的他欠我们的,我可不赞成。到江南来打江山是你的任务也是我们的任务,工厂不是你个人的,你不欠我们的。我们欠你的到是千真万确的,因为你教会了我们许多东西,跟老师教学生知识是一个道理。学生是缴了学费的,我们却什么也没缴,所以我们欠你的。至于怎么还这份情,也不是一顿两顿酒的事,那在各人的心意,这里不去说它。向会计说得也不错,他钱已出了,还能再收回去?这样吧,中午呢,我们就不争了,晚上我们请向会计,你们说好不好?”众人轰然响应。
向河渠却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们没听到刚才的电话吗?阮支书希望我今天就赶回去呢。以后再说吧,你们还耽心喝不到你们的酒?未来的日子长着呢。”
余广德说:“这样吧,反正向会计还是要到江南来的,这里是他开辟的根据地嘛。他来后我们再请他,到哪儿哪儿的人主办,我们这一帮人作陪。”方国成说:“人老成精,还是老余的主意好。”赵、顾都赞成。
虽说向河渠的慢性肝炎症状都已消失,但依然不敢喝白酒,因而今天的辞别宴喝的是黄酒。第一碗酒倒满后,向河渠站起来说:“自三月十四日赶奔江南到今天,刚好七十天。七十天来各位废寝忘食陪我风里来雨里去,辛勤奔波,终于将各分厂建起来,并全部上了轨道,从而得让我顺利完成厂方交给的任务。衷心感谢各位,并向你们敬这碗酒。”说罢仰面一口喝尽碗里酒,众人也纷纷喝尽亮底。
向河渠拎起装酒的热水瓶给各位一一倒上,然后坐下说:“从今天起,各分厂的日常工作就全权委托给各位了:人事上除开除以外的奖罚权、除核算员以外的调动权、财务上所有的支出权都归各位,只要不违反国家的法律法规、工厂的制度公约和决议,原则上厂方不予干涉,江南这半壁江山,我代表阮支书、蒋厂长就拜托各位了。”向河渠站起来拱手为礼,然后又端起碗说,“让我们为沿江厂的兴旺发达,为各分厂的蒸蒸日上,为各位万事如意而干杯!”说罢又是一口喝净,其余四人,除赵国民外也都一饮而尽。
接下来可就热闹了,四人都向向河渠敬酒,相互之间也互敬,喝着喝着,大家都喝的差不多了,谁也没想到就根本不止喝了九斤酒,仅向河渠就喝了不到四斤,余广德则更多,只有赵国民知道,因为就是他拿钱让阮秀芹再打十斤来的。俗话说酒多误事,向河渠喝多了,终于当天没能走成。
不但当天没走成,第二天也没走得了,到不是因为醉酒,而是老天爷刮起了大风,就如向河渠在诗中所说的:
二四、外出归心虽似箭,风伯不与游子便。白帆如云归不得,望江兴叹也汪然。
直到五月二十七日才:
二五、万颗归心铸一颗,风伯无力再挽留。汽笛长鸣归去来,白浪洗去思乡愁。
自三月十四日与选来三将奔赴江南,到五月二十七日上船回家,其中除三月底、四月底必须回厂做他总帐会计必须做的事。因为厂新建,没多少业务,江南的在江南就已结好,所以只逗留了四天,其余七十天都窝在江南。吃尽了辛苦不说,家中老爸身患癌症、老娘四肢关节无日不痛,慧兰上小学,馨兰才六岁,虚龄才三十六岁的他别离妻儿父母的心情当然不会轻松的,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古就有忠孝不能两全之说,而今企业处于新建扩展之中,既已承诺极尽全力辅助,又怎能不拼搏向前?不过尽管如此,家还是非常想念的,请看他在诗中说:
二六、山山水水奔不停,风风雨雨伴我行。早早晚晚忙不住,只有梦中亲人临。
二七、公而忘私似虚夸,不想亲人是傻瓜。高堂白发稚子容,梦会妻子常抽暇。
二八、晨登山头看山景,晚来江边抒胸襟。山上粉蝶花中舞,江面帆船水上行。
漫山桃梨菜花香,遍滩芦苇万鸟鸣。山头俯看异乡景,隔江眺望家中人。
为创新业来江南,山山水水奔不停。家中亲人当在望,江南大业早建成。
一旦登上归程,他又是个什么样的心情呢?请看:
二九、西边出游东边归,离乡别井今日回。乘车登船身在路,心儿早向家中飞。
三十、碧海行车无波浪,金黄麦海频送香。江南江北风光好,热情送我回家乡。
到江南来时原野上一片青绿,归去时却是:
三一、元麦穗黄叶色褪,枝头花尽见果垂。道上行人渐觉稀,“抢收”战鼓将欲擂。
当我写到因风大被阻不能乘船回家,问向河渠为什么不象三月十四日“铁轮滚滚西去也”到大轮渡去碰碰运气,却在江南淹留时,他笑笑说:“也说不清原因,只怕是累了吧。”
能不累吗?二十七天建成四个分厂,再花四十三天将四个分厂送上轨道,成为沿江生化厂的半壁江山,优胜红旗和先进集体标志的电视机一直在江南扎根,这不能不算是向河渠对阮志清答应当厂长前提的回应,履行了当初逼阮志清上马时的承诺,极尽全力帮阮志清打造了一个县里有名的先进企业。只是让向河渠没想到的是,几年后他这个生化厂的创造者竟在向明、蒋国钧被逐出不久后,也遭到阮志清的排挤,差一点就被扫地出门,恰应了这样的古诗,说是:“将略兵机命世雄,苍黄钟室叹良弓。遂令后代登坛者,每一寻思怕立功。”当然啦,这是后话,到时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