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靠老友一言解纷争
一桩挠头的事将蒋国钧、向河渠从第一线召回厂内,向明、马如山都出席了会议。原来南屏生化厂在浦江分厂辖区内发起了争夺战。浦江分厂北边的常青公社出现了南屏的收尿员,大家都要收,自然有了冲突。马如山回厂报告,阮志清想不到解决的办法,于是召蒋、向回厂。
依据马如山的汇报,在发生冲突的那个大队,是南屏人先收的,等到这边妇女主任去收时,那边已收过好几天了。这边的阚主任不让南屏的人收,理由是常青的孕妇尿归常青人管。原来南屏的收尿跟沿江不一样,他们是由厂方直接派人来收的。南屏的人说孕妇尿不是计划物资,谁都可以收。孕妇呢,当然听妇女主任的,因为大家价钱一个样,怎能不先给本大队的领导呢?南屏人回去一请示,说是每名孕妇一天一角。阚主任也要求加价,马如山不敢作主,就回来请示。
“我看不能加价。”蒋国钧将茶杯往桌上一放说,“一是会增加成本。每公斤将多支六十元,一枝动百枝摇,你那儿加了别处加不加?大家都加,每公斤多六十元,全厂多少?你那儿加了别处不加,那不闹翻了天?二是你加了,人家再加怎么办?”马如山焦急地说:“不加,就会让人家收去的。”老蒋坚持说:“放弃那个大队也不加,不能因小失大。”马如山说:“还会影响整个常青呢。”
“向会计,你的意见呢?”阮志清不动声地问。“我赞成蒋厂长的看法。”向河渠与其他人一样,在蒋副厂长的职务上从不用“副”字,“不过不是硬挺着不加,那会象马如山所说的将影响常青,甚至波及到别处的。”
见大家都在等待下文,他站起来走到临江县地图前仔细看了看,又回到桌前,没坐下,站着说,“我们应当说服南屏也不加价,和平处理争端。”向明问:“你是说划地分收?”“对!”
“这是个主意!”阮志清作了肯定,又问,“还有别的办法吗?”“我看这个主意好。”蒋国钧说,向明也赞同,马如山也无可奈何。
“划地分收”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南屏肯听你的?谁去实施这个主意?马如山说他没有把握去说服南屏的人,因为那个大队又让南屏收去了,别的大队也在咕咕哓哓要加价呢。
阮志清说:“向会计,是不是由你亲自去处理这件事?你们风中同学遍临江,说不定到南屏你会找到同学而事半功倍呢。再问问宋书记,有熟人也请他写封信,朝中有人没人大不一样,你说对不对?”
“南屏应该有同学,就是记不清是谁了,到那儿一问,说不定能找到。你说得对,有人没人确实大不一样。至于找宋书记,他的同学也应该多数认识我,就不烦他了。”瞧瞧这个书呆子,居然连阮志清话中微露的讥讽甚至忌妒都听不出,还以为人家在帮他出主意呢。
难怪阮志清心里不舒服,创建生化厂他向河渠可大出风头啦。蒋国钧、向明肯定知道生化厂最终办在塑料厂是决定于向河渠的;开办厂所需的资金全凭向河渠与余品高的私人关系;三驾马车外出建分厂,又以蠡湖分厂建得最快最好,倒好象生化厂的开办全亏了向河渠似的,一点也显不出他这个支书兼厂长的一把手的能耐来,心里能舒服?
向河渠回家挨个回忆本班同学家庭住址,竟无一个住在南屏的,再在别班熟人中排查,也没有。他知道说服打动人,感情很重要,比如王梨花他说什么她都会听;徐晓云则不一定,没有一定的理由她不一定能听从,感情都不错,但有差别,还是这样。现在是两个厂在争地盘,没有个熟人在其中斡旋,确实不太容易说服对方。因为一旦涉及到利益,有时理由就显得苍白,要不咋叫利令智昏呢。双方叫板加价,结果两败俱伤,这就是利令智昏啊。可是能找到熟人么?他又一次地回忆排查着住在南屏方向的熟人,突然一个不太熟的人名闪过他的脑海——郝明达。
郝明达是高三(一)的学生,运动中属《卫东彪》一派,也算个头面人物。《卫东彪》砸别派师生宿舍门,抢烧衣物活动中,他参与了河西宿舍高三地段的行动;有感于向河渠游说大联委、军代表、工宣队不追究《卫东彪》骨干责任,不办这些人的学习班的做法;联络了几个当时参与活动的同学,凑了十丈布票二十块钱,由他问路,同另外两名同学做代表,找到向河渠家;对抢烧向河渠衣物的行动表示道歉和赔偿。记得说就住在南屏,他打算先去拜访郝明达。
郝明达在南屏公社砖瓦厂当厂长兼支书,听说有人找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办公室,来人已走了进来。他一看竟是十来年不见的向河渠,喜出望外,连忙上前握手,并将向河渠拉到长沙发上,让坐下,拿杯子、茶叶泡茶,然后靠他坐下。笑着问:“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
向河渠将来意简明扼要地说明。郝明达一听,满不在乎的说:“这有何难?你不知道生化厂长也是风中的学生,是高一(三)的高永荣。我打电话约他到三元饭店聚会面谈。当年他同样受惠于你而没有参加那个学习班,说起你来很是感激呢。”
向河渠说:“事已过去十多年了,还提它干什么?再说当时也是我应该做的。倒是这件事要麻烦你费神了。”
郝明达认真地说:“你说得轻巧,成则为王败者寇,胜者又有多少人肯容敌方的?”
向河渠笑着说:“看你说的,只是观点不同罢了,又哪来的敌我双方?再说我也不是什么胜者,我不是《红联》的人。”
郝明达说:“这要分两方面来说了。先说敌我双方,《红联》我不知道,《卫东彪》把《红联》的人是当敌人对待的,不然郭美林不会被打成那样,你们这些中间派也不会不赞同《卫东彪》就挨打挨骂。假如,《卫东彪》当了权,只怕凡参加《红联》的人,包括你都会进学习班的。
进学习班这事上连《全无敌》恐怕都不会反对。不但是风中,全县其他中学都是这样。风中因为有了你的活动才没多少人上学习班。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没有缓和的余地,所以观点不同,就成了敌我双方。你不要驳,这是社会的现实,不靠理论。
再来说你没参加〈红联〉。你没参加〈红联〉,大联委为什么会同意你的意见?一是你的〈八评卫东彪大方向〉在两大派中影响都很大,理论特强成为大联委的共识,惹犯了你,一旦坚持下去,他们没有胜的把握;二是褚国柱与你关系好,说了容易听;三是大家都上学习班,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四是学校不仅是大联委在当权,还有军代表、工宣队,这两方对〈卫东彪〉没有仇,很可能听你的意见,所以没过分反对。要是你参加了红联并当了权的话,上学习班的人会更少,甚至没有。
听成义说你当时就主张不要学外地办什么学习班。说观点不一致是正常的,大家都认为自己的主张是符合毛泽东思想的,主观上都是拥护毛主席革命路线的。观点不同不要上纲上线。参加学习班就要在个人档案中记一笔,抹也抹不了,何必不与人为善呢?遗憾的是褚国柱、张仕飞之流的不肯听你的意见。没办法你才退而求其次,要求将兵团干部以下的人员全部放回家。你去找徐主任、曹老师、工宣队的顾队长、军代表谈你的观点,还让徐晓云和那个初中部的李晓燕宣传〈全无敌〉怎样维护她们的安全,这才解放了大多数。”
向河渠笑着说:“依了你,我不说理由。事实上没有你说的那么曲折,我找他们各方说了自己的看法,他们也就同意了。”郝明达也笑着说:“你当然要为他们遮瞒了。好了,不谈了,我来约高永荣。”说罢他拿起电话机说,“请接生化厂。”
“生化厂吗?请高厂长接电话,我是砖瓦厂郝明达。”一会儿郝明达说,“高厂长吗?我郝明达,哈,听出来了?请你吃饭。说笑话?绝对不!请你见一个人。谁?猜猜。从哪方面猜?从风中同学中猜。算你聪明,是他,就在我这儿。好,让他跟你说话。”郝明达捂住话筒轻声说,“别说来意,只说有事路过。”
向河渠接过话筒说:“高厂长,你好哇。”“你是向河渠向大哥吗?”“是啊,我是向河渠。”“哈哈,太好啦,我马上来接你。”郝明达接过话筒说:“你来接,不就是那辆客货两用车么?我也不会让他骑车去的,到三元饭店再说,听我的。”
那时的社办企业极少有小轿车的,客货两用车就是挺好的了。向河渠坚持见面后就回浦江分厂,不回砖瓦厂歇宿,郝明达只好将自行车搬上车,不用司机,自己开车向三元饭店驶去。南屏生化厂就在南屏镇上,郝明达车到三元饭店时,高永荣已经到了。
说起来向河渠并不认识高永荣。风雷中学是县中,规模不小,全校教职员工加上学生一千几百人,高中部每年级四个班,初中部班级更多,别说不同级,就是同级不同班,同学们之间也不一定都认识。可高永荣认识向河渠呀,向河渠一下车,没等郝明达介绍,就迎上来说:“河渠大哥大概不认识我吧,小弟高永荣。”“高厂长,你好,请原谅我是个睁眼瞎,零点三,零点四,丈把远外头就看不清人。”向河渠紧紧握住高永荣的手,抱歉地说。郝明达停好车后走来说:“闲话少说,我们进去吧。”
三位校友一别十多年,固然有许多话要说,可郝明达不让扯闲话,菜没上就说正题:“永荣老弟,河渠老兄今天来是为你们两厂在常青收尿发生冲突而来的。”“向大哥是沿江生化厂的?”“如果不是,今天我们还不能相会呢。你先别忙,等我说完了你再说。”郝明达笑着对高永荣说。
说话间服务员来请客人点菜,郝明达说还按老规矩,上他们的招牌菜,然后接着说:“河渠已将情况作了介绍,为争货源,你厂已加价,沿江有人也主张跟着加,他不赞成,说是你加他加,没有止境,而且一处加势必波及别处,结果是两败具伤。他来的目的是双方协商,他们退出那个大队,你方恢复原价,双方不再在地盘上争夺。
我赞成双方划地收尿,不加价。看在过去河渠兄对我们的情谊上,你方退出那个大队。天下大得很,有人住的地方就有孕妇小便,到别处开拓去,何必在一处你争我夺呢。我说完了,你表个态。”
没等向河渠开口,高永荣就爽快地说:“向大哥来了,什么事不好说?没说的,我不但撤出那个大队,而且撤出整个常青。几个大队设个点不合算。我把人马开到海滨去。”见向河渠站起来要说话,高永荣忙摆手示意河渠坐下,继续说,“你别不过意,撤比不撤对我们更有利。海滨县没有搞这一行的,我们到那儿发展有益无损,就这样定了。”向河渠看着两位校友,感慨万端地说:“可真得谢谢二位了。”
高永荣笑着说:“要说谢,我还得谢谢郝大哥呢,是他的‘天下大得很,有人住的地方就有孕妇小便,到别处开拓去,何必在一处你争我夺呢’点醒了我,不然我也只能退出冲突的地方而不会从常青全线退出的。”
向河渠一听,不由地心中一亮,一个念头顿时从心中浮起,他将学习高永荣,去江南无人收尿的地方去开拓去发展,在诗中他是这样写的:
西线纷争陡然起,似欲漫延祸全局。有难自当慨然去,得与校友聚欢愉。
不但纷争顿时解,而且妙计得须臾:“凡有人处有尿收,无人收处可驰驱。”
老友此语醒对方,他撤人马向北去。一个念头顿时起,欲揽江南入我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