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离和陆仙星回到元机阁,便将房门关得紧紧的,心中怀着几分忐忑,将《江川市井图》小心翼翼于案上铺展开来。
此画卷长达八尺有余,画中绘天虞国大好河山,朝霞映山,玉漱江水。远处宫殿飞檐翘角,金碧辉煌;近处群山叠嶂,蓊郁翠绿,层层叠叠,宛若仙境降临,呈一派恢弘景象。
再看天地之间,市井生活淋漓尽致,繁忙的街头巷尾,小桥流水间,行人如织,络绎不绝,绫罗绸缎,衣着各异。农贾丰收,匠人巧手,商铺林立,琳琅满目……
既有市井喧哗,又能让人感受到山水宁静,仿佛漫步其中,清风拂面,目之所及皆是诗情画意。每一笔都是如此的细致,如此的栩栩如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宏伟之作,无不令观者赞叹。
叶长离并非懂画之人,但此刻也不禁为之惊叹,顾青之不愧是天虞前朝举国闻名的大画师,想必他机关大师的称号,也并非浪得虚名,否则,洛商皇也不会将修建洛商地宫如此重任交给他了。
不过比起解谜,叶长离现在更好奇,陆仙星是如何断定此画真伪的,自从将画从南狸山带回来,她还一直没有机会向陆仙星问询此事。
听叶长离问起,陆仙星许是想起了往事,神情之中不由得浮现一丝落寞,而后徐徐道来:“爹爹本是江南一方首富,但为了《江川市井图》散尽家财,外面的人都说爹爹不知所踪,实际上我娘告诉我,爹爹带着她东躲西藏,过起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江湖流传《江川市井图》就在爹爹手中,或已破解了画中奥秘,便有许多人在调查他们的踪迹。”
“那……”叶长离不忍见陆仙星如此伤怀,却又是好奇得紧,遂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爹爹他当真解开了画中玄机吗?”
陆仙星不置可否,而是继续讲道:“爹爹痴迷于解画,但那时还未解开所谓的宝藏之谜,可不知怎么回事,过后几年市面上渐渐开始传出许多声称《江川市井图》真迹的画作,真真假假,但却不乏买家。
父亲许是解画陷入困境,为了寻找头绪,陆陆续续的,他从外面带了几幅假作回家,几经比对,倒是让他看了一些端倪。
有一天,父亲突然变得欣喜若狂,他收拾着行李说是要去一趟皇城,可从那一走,便再也没回来过。”
听到此处,叶长离心头一凛,“你父亲离家那时,是不是在三年前?”
陆仙星仔细回想了一番,“是的,至今……是有三年了。”
“那便与南炴王三年前秘密离朝去寻找洛商地宫的传闻对上了……”叶长离低声自语道。
倏尔叶长离又问:“既然你父亲已然知晓了解画之法,那他有没有……”
猜到叶长离想问什么,陆仙星直接摇了摇头,“父亲只教我辨过真假,却没教我解画之法。他说,知道太多的话,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你可否与我说一说,如何辨真伪?”
陆仙星少见的端正神态,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峰头高耸入云处,沟壑险绝绿映溪。”
叶长离算是聪慧,听了陆仙星的话,觉出这言下之意乃是指向山间之处,于是连忙低头去寻,可瞧了半晌,却是一无所获,以为是自己想错了,便不解道:“这句话……究竟是何意呢?”
“叶姐姐,你往这儿看。”陆仙星伸出手,指向画卷某处上方。
叶长离看过去,愈发不解,这确实她方才所瞧之处,然而并未发现有何玄妙。
找到群山最高峰,峻岭起伏如巨龙盘卧,沿着陡峭山脊往下看去,只在目极致远的险峻沟壑之间,若隐若现,一道清溪蜿蜒而过,涧旁怪石老树,青影重叠。
“你说的,可是这处?”叶长离向陆仙星再次确认道。
“不错。叶姐姐,你在那处仔细找找,看看能否找到一块山石,其上写有‘青之’二字。”
一听此言,叶长离不由得屏息凝神,又凑近几分,眯起眼睛围着那处打转,转了半天也没吭一声,看来好不费劲。
就在她觉得快要耐不住时,忽而目光一定,只见其身形微微一僵,片刻之后便抬起头来,一脸震惊,“确实……有‘青之’二字。”
起伏凹凸的山石,墨点疏密浓淡之间,巧妙隐‘青山’二字。此图场面浩大,内容丰富繁多,起伏的山川河流宛如行云流水,悠然而动。确实,若非事先知晓,是很难在如此鲜丽明亮的繁复色彩中留意到那极不起眼的角落。并且,就算看到此处,也很难发现那层层笔墨中暗藏的玄机。
“原来如此……”叶长离感叹之余,又不免想起陆仙星的可怜遭遇,便问道:“可你怎么一个人就敢跑出家门,往千里之外的王城去?你的娘亲呢?”
“娘亲……”仿佛被刺痛心中柔软处,陆仙星眼角微微一红,泛起泪光,“父亲痴迷解画,娘亲随着一起颠沛流离,染了重病,无钱可医,已经过世好些年了……”
叶长离闻言眉头一皱,心中冒起一股无名火来,但不好发作,又只得渐渐平复下去。然而最终忍不住,轻言问道:“你心里,责怪他吗?你的父亲。”
陆仙星沉默了一阵,犹豫道:“若说不怪,是假的,可又怪不得。”
“怎么一说?”
“父亲说,若解开此画,便能助当朝抵御外敌,平复内乱,重建繁华盛世……”
叶长离听得心中一阵百感交集,实在五味杂陈,“是吗?可南炴王治下,几时安宁?遑论大言盛世。”
有的时候,未择明主,便算不得明智。也不知到底是为了大义,还是为了虚名。
叶长离心下所想,却没再忍心向陆仙星直言。想来她不曾见过陆仙星的父亲,也不好只凭自己的一己之念对此人妄下定论,叶长离心想,横竖陆仙星还在找他的父亲,便等以后找着了再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