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所不知，山规这一条‘除苦渡阶长老以及混元掌座师兄师姐之外，门内其余弟子禁止私自收徒’，确切的解释是，苦渡阶长老以及混元掌座师兄师姐可以自选收徒，但若赤炼弟子有向其余弟子拜师的意愿，其余弟子也愿意接受的话，经掌座师兄定夺，其余弟子也可以收徒。”
“噢？”北辛公主目露狠色，又透出一丝揣度之意，盯着萧肃的脸打量了好一阵，似乎想要分辨出他到底有何目的。
叶长离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也瞧得明白。想来北辛公主乐于打听山中事务，她虽贵为公主，但如今在九牙山的地盘，便是想知己知彼，手里好攥些筹码，免得陷入寄人篱下受制于人的境地。
虽然叶长离以为是她心眼太多了，但如此想来，以北辛公主此人锱铢必较的性情，既然要做，必定事无巨细，多半自己与师兄之间那些恩怨，也都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了。
那方才她这般意想不到的反应，便好理解了。
兴许北辛指望师兄对她下狠手，叶长离暗自猜想，但从萧肃所言里，北辛公主可能是觉出一点辩解的意味，却实乃出乎意料。
不过别说北辛了，叶长离自己也挺意外的，师兄竟然肯为她，耐心与北辛解释这么多话，因此不禁悄然感慨，看来师兄是真的变了。
但北辛公主看似不会善罢甘休，“是吗？你可别告诉我，她私授这野丫头功法，是你应允的。”
北辛字里行间丝毫不掩饰威胁的意味，不过毕竟是对萧肃，她随即又擅作主张给他找了一个台阶下，“就算如此，这野丫头连七邪的门都没入，也是不合规矩吧？”
“是不合规矩。”叶长离抢在萧肃之前回道。
她以为师兄定然不愿意与北辛公主多费口舌，便不能再让自己这件事给他添堵了，于是直接将话说开了，“此事，我自会向霁尘长老领罚，师兄不必为难，也不劳烦公主挂心了。”
说罢，叶长离懒得再理会北辛，只牵起陆仙星转身便走，猫仙娘也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对于叶长离藐视自己的存在，北辛自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欲再对她发难，岂料这一声——“站住！”，脱口而出时却换了人。
听见这一声怒喝，叶长离与陆仙星接连驻足回头，还带上一个黑乎乎圆溜溜的猫脑袋。
两人一猫，将将回头却见着眼前萧肃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他整个人立在这儿，跟铁树一样。
原来师兄也跟着走了，叶长离这下才反应过来，北辛公主喊的应该不是她们，而是萧肃。
萧肃则是微微眯了眯眼，显得一丝烦躁，但他却低声对叶长离道：“你们先走。”看样子好像打算自己处理这个麻烦。
既然萧肃都这样说了，叶长离也不拖沓，二话没说，拉着陆仙星快步离去了。
任凭叶长离她们走了，北辛公主也没再阻挠，看样子心思的确已经放在别处了。
见萧肃迟迟没回过身去，北辛走到他身后，愠怒道：“你就这么不愿与本公主说话吗？”
“公主多虑了，并非不愿，只是实在……”
见萧肃欲与她解释，北辛有些意外，眸光不禁放亮了些，便认真地打算听下去。
“没什么可说的。”
“你！”北辛确是气急了，但这话毕竟是从“惜字如金”的萧肃口中说出来，乍一听却还真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只能给她自己气得哑口无言。
“公主可还有要事？”萧肃不冷不热道。
北辛公主稍作平复了一番，尽力保持自己的高傲姿态，冷言又质问道：“你这两日去何处了？怎会与她一道回来？”
“我的事，无须公主操心。”
萧肃丝毫不顾及她公主的颜面，北辛愈发气恼，便也没心思拐弯抹角，径直又问：“你为何维护她？”
萧肃似乎很不情愿与她纠缠这般无聊的事情，只当她骄纵蛮横，于是敷衍道：“我不曾维护谁，不过就事论事。”
北辛公主却似不依不饶，无所顾忌地逼问：“你不是恨她吗？不是要取她性命为你师姐报仇吗？怎么现在你……”
话音戛然而止，北辛突然被吓得一愣，提及师姐，只见萧肃蓦地脸色一沉，目光霎时瞪向她，凶狠异常。那怒极而冰的眼神，仿佛她若再往下说一句，便要将她撕碎一般。
沉寂良久，惟有那双怒目眼底一抹殷红，若隐若现。北辛未曾见过萧肃这般模样，一时被吓得瞠目结舌，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僵持过后，渐渐地才见萧肃眼中的戾气消退了些，他似乎强忍下怒气，率先开口：“公主，难不成是打算入九牙山修行？”
北辛不知他为何这样问，亦还没有从方才的惊吓中全然回过神来，半是不解，但仍不屑道：“若本公主要修灵道，自有国师相授，怎能屈尊降贵入山苦修？他日本公主光复天虞，你便任国师，亲授道法，如何？”
“既然如此，山中之事，便不劳公主费心了。还有，国师肩负国运重任，萧某担当不起，望公主另谋贤才。”
没想到萧肃竟是在挖苦她，北辛只觉自己一番好意被糟蹋，她何曾受过这般委屈，便不禁有些气急败坏，羞恼道：“萧肃，本公主有意要你做将来我天虞的国师，那是你萧家世代之幸，你怎可如此辜负！”
“那只能有负公主一番美意了。”萧肃的脸色又阴沉下去一分，“萧某祖父有幸承此殊荣，如今独留萧某一人，看来是我萧家无福消受。”
萧肃这般回应，又令北辛再次受挫，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本没有要讽刺萧肃祖父之意，却没意识到自己的那番话说出口，会戳中萧肃的痛处。
“公主的话，说完了吗？”
北辛这时还有些愣神，没及时回话，萧肃转身便要走，她心急之下又且让他站住。
“还有何事？”萧肃懒得回身，微微侧脸问道。
北辛急忙找话问道：“《江川市井图》，你解出来了吗？”
“若有结果了，我自会告知公主。”话音刚落，萧肃已然举步离去。
即便素来高傲，眼见萧肃毫不留情地离开，北辛紧随他身影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落寞。
但萧肃走出几步，却忽而停下，竟又转过身，投来一束意味深长的目光。
北辛只觉眼前一亮，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姿，已然做好一副等待萧肃后悔的样子，她心下打算好了，只要他向自己表达悔意，她便既往不咎，还是认他做自己将来的国师。
然而萧肃一开口，却是又让她心头一梗——
“山中这些事，公主是从何处听来？”
北辛恼得不行，便一拂袖别过身去，没好气道：“本公主的事，也用不着你过问。”
闻言，萧肃眸光微隐，而后轻点了下头，好似已经有了一些思量。
北辛本以为萧肃会为此再追问一番，没曾想他毅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只留她痴愣似的站在原地，一肚子火都不知该往何处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