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府后门,台阶之下,跪着一个姑娘,低着头,看不见真面目。
她的装束也很奇怪,头发蓬松地披在肩上,后背背着几根荆条。
她身边一个丫鬟模样的,也跟随跪着。
管家哪里见过这阵势,连忙跑下台阶:“哎,姑娘你这是?”
只见那姑娘闻声抬头,竟是满脸泪痕:“这位大爷,求求您,我想见三堂姐一面。”
管家一愣:“姑娘你认错了吧?我们家没有三小姐。”
才说完,立刻反应过来:豆小姐不就是江府三小姐?
于是问那女孩:“你是江府的?”
“嗯,大爷,我是江家二爷的女儿,名叫云莺,我昨日来过的。”
管家这才仔细看两眼,认出是昨天来过的江府五小姐,就冷起脸说:“我们家豆小姐说过了,不认得什么二伯父,江五小姐请回吧!”
“求求您!”江云莺跪前两步,“大爷,我爹有对不住三姐的地方,我替爹爹请罪,任凭姐姐发落!”
“嗨,这又何必!现今你们尚未受大爷牵累,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自求多福,不要牵扯到吴府!”
“大爷,您不知道,我爹爹……”
“你爹爹怎么啦?”
“我爹爹昨晚回到家门口,就被刑部捕快抓走了!”
“哦。”这出乎管家意料之外,不知豆小姐会怎样反应,他说句“你等等”,急忙跑到飞云院通报。
听到管家禀报,漓豆也有点意外。
楚亭君查过江奉仪底细,除了写信回笊篱城挑拨离间,公务上还算循规蹈矩,与朱有并无实质交往,现今江继仪被逮捕已经过了三天,论道理该抓早就抓了,为何昨日才抓走?
不过她也懒得多想,叫管家将人引进来。
江云莺跟着管家走进吴府,一路踮着脚尖走,不敢抬头,更不敢东张西望,好一会才听到管家说:“到了,你进去吧!”
江云莺这才抬头,看见前面有一个园子,典雅的圆门,门内一堵照壁,照壁两边,依稀可见假山绿树。
一个丫鬟迎出来说:“我们小姐叫你进去。”
江云莺随着那丫鬟走到里面的正厅,见正中的八仙桌旁边坐着一个女孩子,就知道是自己的三堂姐,连忙下跪磕头:“三堂姐,我认错来了!”
漓豆挑挑眉,不屑地说:“别来这一套,本豆软硬不吃。”
江云莺不知怎样接话,只呆呆跪着,不敢再出声。
只听三堂姐又说:“本豆从来不爱管闲事,不是江家人,自然不管江家的事。把你叫进来是告诉你,别在我家门前弄负荆请罪的戏给外人看,惹恼本豆,把你也关进监狱去!”
啊!江云莺没想到堂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极度惊恐,身子顿时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
之前她随四堂姐外出,也算见过三堂姐两次,多少见识到她的厉害,万万没想到其犀利到如此地步,顿时又羞又悔又愧,想哭又不敢哭,只得无声流泪。
漓豆哪里是被眼泪打动的人?说出的话语比倒春寒还冷:“哭吧,像本豆一样,在那个老鼠都不来的后院里把眼泪哭干,你就涅槃了!”
说着不再出言。
江云莺哭了一阵,心一横,鼓足勇气抬头说:“三姐姐,如果你很难受,不肯接受妹妹的认错,妹妹、妹妹也没什么话说。”
漓豆冷哼一声。
青芽在旁边出言了:“五小姐,我们小姐在笊篱城江府后院过的什么日子,你是体会不到的。住两间破砖烂瓦的屋子,一年四季都在透风漏水;吃的是被老鼠糟蹋过的陈年旧米,还不是家里的米,是特意去街上猪花行买回来、猪都不爱吃的的……”
江云莺脸色越发苍白,颤抖着声音问:“这位姐姐,难道那戏里唱的都是真的?”
母亲管得严,她没能去看戏,身边丫鬟道听途说到很多,回来传给她听的。
“比戏里还要惨十倍百倍!五小姐,都这样惨了,你父亲还不满意,三天两头从京城写信回来,说江府对待我们小姐太好,牧裕县主知道了不高兴,意思要往死里虐待。可以说,你父亲回信越多,我们小姐就被整得越惨……”
江云莺青白的脸显出羞愧的红色,她慢慢站起来,复又恭恭敬敬跪下去,再次站起来时,很诚恳地说:“我竟不知父亲是这样的不堪,不知姐姐在老家境遇这样差,我、我没有资格来找姐姐......告辞了!”
说着鞠了一个躬,趔趔趄趄转身往外走。
“听着,”漓豆看着她背影说,“本豆差点被江继仪夫妻及江奉仪弄死,正乐于看到此三人得到恶报,你来了也好,从此死了求我谅解的心!”
江云莺没有回头,抽噎着跑了出去。
日上三竿,江云莺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母亲江二夫人正在来来回回走动,一边念叨:“小蹄子究竟去哪里了?待会回到看我不打死她!”
见女儿回到,连忙扯着她的手就要出门:“什么时候你还有闲心玩耍,快,跟我见你父亲去!”
江云莺似乎瞌睡未醒,迷迷糊糊地问:“去哪里?”
江二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去哪里?监狱啊,难道你有本事将你父亲救出来!”
她根本不知道女儿到吴府负荆请罪的事。
丫鬟正想出声,江云莺用眼色制止了她,又对母亲说:“你去吧,我不去!”
“反了你,一大早出去玩,现在连探望父亲也不肯去了。不去也得去,你父亲捎话出来,叫我们午后去探监,还叫你一定要去!”
既然父亲有话,江云莺不再说什么,随母亲收拾些物件,一起出了门。
母女俩本是妇道人家,哪里知道官场的底细?但凡有点见识的都会诧异:刑部大牢非同小可,哪里有昨日抓进来今日就能探监的?更何况能往家里传话,更何况是当前重案大案牵扯到的疑犯。
母女俩到了监牢大门,报上姓名、来处,狱长的脸色就有些怪异,皮笑肉不笑地说:“二位放心吧,二爷在里面好着呢,估计很快就能回家了。”
“承您吉言。”江二夫人说,将物品放到桌子上,由狱卒检查。
跟随的管家偷偷将一块银元塞到狱长手心。
狱长却推了回去,转头说:“二夫人,江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二爷过了这大难,必有后福!”
话音刚落,就听几声爽朗大笑,一个人边走出来边说:“蒋老四,你越发会说话了!”
狱长迎上几步,点头哈腰说:“承蒙王爷夸奖,这不见了王爷小的嘴巴自动涂了蜜,由不得小的!”
又回头对二夫人及江云莺说:“这是兴平王爷。”
江家母女福身问好。
狱长又对兴平王爷说:“这就是江奉仪的夫人及女儿。”
“见过的!”兴平王爷眯起眼看着江云莺,连声说,“好,好!”
江云莺心内一紧,连忙扯着母亲的衣袖,快步往里走。
只听兴平王爷的声音在后边传来:“好,好!蒋老四你还不前头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