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这样过着，西北门多了一个人，却少了一个草人。
石生感到很安稳，他很喜欢这种日子，他本来就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不代表他不喜欢和别人相处，不然他也不会去参加刘忠的酒席。
石生每日上山，都会带回来一些草药，交给冯瑶处理，毕竟现在是两张口吃饭。偶尔还会嘱咐冯瑶给刘家和离家送过去一些打来的野味。
刘忠不忙的时候也会常来这边串门，还经常会带着李小花一起。石生每日都要值守，也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过了月余，大家都相互熟悉了，石生也会去他们家走动，从来不会空着手去。因为草药和野味，石生还有俸禄，两人日子过得倒也富足。加上石生好歹有个官兵身份，轻易不会有什么麻烦。
石生有些郁闷，住在对面的那些官兵回来了，自己好像又回到与人对峙般的日子。
陈虎看着对面那头倔驴，有些佩服这小子，不管有人没人，他照样值守，这份自律，就算他们这些正规军都没几个人能做到，他一个杂牌军，怎么会有这种毅力？
看着房里出来的冯瑶，总算松了口气，看来这小子也是个人，但是怎么能将家属带到军营里？
找机会，他要好好说说他。
傍晚，冯瑶没有叫石生吃饭，而是直接抬着慢慢一盆馒头，还有一小罐咸菜，走向对面营地，放在一堆篝火的旁边，又回来抱了一坛酒，拖着石生往那边走。
石生知道那坛酒是买给李伯父的，却不知冯瑶要干什么。
冯瑶早看出来石生与新来的官兵不对付，心想这怎么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琢磨着自己做一盆馒头，请对方吃顿饭，看看能不能化解这个矛盾。
陈虎看着这个女人的架势，隐隐能猜到理由，心里赞叹，好知性的女人，却板着脸说道：“来者何人，何故擅闯军营，速速退去，否则决不轻饶。”
“长官，我是城守军家属，做了些吃食犒劳弟兄们。”冯瑶丝毫不畏惧，拿起一个馒头，夹了一筷子咸菜，当着众人的面先吃起来。
她听李青哥讲过不少江湖故事，军营忌讳，知道这些人首先是不相信自己的。于是按照李青哥的说法，都是要先自己尝过才算的。
陈虎还想说什么，却听见旁边副官‘咕噜’咽口水的声音，最近一段时间，他们几乎都在急行军，哪里有时间做好的吃食，都是随便对付着过来的。突然看到白胖的这么可爱的馒头，肚子里的馋虫早就在造反了。
“将军不豪气，我都事先尝过了，还这么畏畏缩缩的。”冯瑶说道，“小女子想着两家门对着门，这才请诸位吃顿便饭，将军要是嫌弃，这就算了。”
说着就要端着木盆往回走。
“且慢，为何要请我们吃饭？我们好像不认识。”陈虎板着脸问道。
“你们与我家这位有些恩怨吧？就当我这个主内的向大家道歉了。”冯瑶平静的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都不计较了，难道你们一群大老爷们还要计较吗？”
众人汗颜，本来就没什么恩怨，无非一些意气之争罢了。
石生看着冯瑶，眼中闪烁着惊奇的神色，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害羞的女人？
陈虎哈哈大笑道：“好！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倒是我们小肚鸡肠了。”心里却是想着，如今他们的位置转变了，与石生是一个阵营的人，石生没有理由对付他们。
便开始安排今夜的值守：“今晚值守的小队每个小队值守人员减半，继续值守的人可是吃馒头，剩下的人可以喝酒。”
一众士兵兴奋的大吼，轮值的士兵虽然有点郁闷，但是脸上也挂上了笑容。
一群人很快坐在火堆旁边吃着馒头咸菜，小心翼翼的喝着酒，生怕张大口，一下把酒喝光。石生也被气氛影响，要去将他窖藏的酒抱来，却被陈虎拦住了，军中不宜醉酒，能喝这些，已经是违反规定了。石生只得作罢。
大家都是见惯生死的人，话语投机，众人也敞开心扉，不觉间说起战场上的事情。
石生和冯瑶听得惊心动魄，仿佛能感受道战场上的震撼。
“可惜这一战虽然大胜，我们许多袍泽兄弟却永远留在了那边。”副官是个小胡子，还有些微胖，叫林元德，他感慨的说道。
“敬这些兄弟们！”一个士兵大吼道。
众人举起酒碗，跟着他一起喊：“敬兄弟！”
“最可惜的，是那位侠士，凭一己之力，带着一支历练小队，生生扭转战局。”陈虎感慨的说道，“那支小队就在我们前面，何等神勇，几乎将妖兽军队杀个对穿啊。”
“穿心针，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荣耀，可惜了，那位侠士也死在其中。”林元德唏嘘的说道。
冯瑶十分好奇被他们说的神乎其神的人物，开口问道：“他是谁呀，他叫什么名字？”
陈虎有些肃然起敬，坐直身体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请牢记她的名字，她叫马袁！”
冯瑶轻轻念了一遍：“马袁。”
“是的，这位女侠的名字，叫马袁！”副官林元德也重复道。
“敬马袁！”刚才那位士兵再一次大喊。
“敬马袁！”所有士兵跟着大喊，连那边正在站岗的士兵，也举起手中的馒头，跟着大声喊道。
所有人都在祭奠马袁，却没人发现旁边的石生，目光呆滞，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嘴巴微微张开，手中的馒头已经掉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马袁怎么会死，怎么可能死了，怎么可以死了！他不信！他不信！他不相信！
冯瑶发现石生的异常，摇摇他的手臂，问道：“石大哥，你怎么了？”
石生被他惊醒过来，一步窜到陈虎面前，抓着陈虎大声问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他长什么样？多大岁数？”
抓着他手臂的冯瑶被他带倒在地上，眼睛却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与那天晚上多么的像啊，原来你叫马袁吗？
陈虎被他吓一跳，连忙说道：“石兄弟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快告诉我！快告诉我！”石生却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马袁。
“那位女侠大概十五六岁，穿着一套黑色短装，身高和你差不多，皮肤很白，噢，对了，她背着一把直长的短刀，很有特点，当时我站在她身后看的清楚，应该是城内如意坊出去的。”陈虎只得将情况详细说明，“石兄弟认识那位女侠？还请节哀。”
“不可能！不对！怎么会！肯定是你们看错了。肯定是！”石生胡言乱语的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看到旁边的酒坛，抱起来就往嘴里灌。一股辛辣往喉咙里钻去，呛得他躺在地上剧烈咳嗽。
冯瑶急忙跑过来拍打着他得背，一边抚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一阵咳嗽将石生折磨得直翻白眼，总算好转一些，看得冯瑶眼泪直流，将石生抱在怀里，轻轻拍着背，不断安慰道“没事儿的，没事儿的，还有我呢。”
石生扑在他怀里，哭成一个孩子。直到声音哭呀了，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在这个恬静的人身边，总是能快速平静下来。
“陈大哥，能跟我讲讲当时的情况吗？”石生躺在冯瑶怀里懒得动弹，偏头看向陈虎问道。
陈虎深吸了一口气，想不到这种奇巧的事儿，竟然发生在他身边，想了想当时的情况，慢慢讲起来，声音悠悠传来，仿佛带着石生回到了那片时空。
他仿佛能感受到马袁冲进妖兽群的紧张，面对偷袭时的从容，斩杀刺客时的快意，扑向妖兽小队时的决绝，甚至是面临死亡时他应该也在想自己吧。
故事讲完，已经是后半夜，夜风微拂，已是满身凉意。众人散去。
石生抱着木盆走在前面，里面放着半坛咸菜，冯瑶抱着空酒坛走在后面，两人没有说话，回到房间，就各自休息了。
石生躺在床上，他已经接受了马袁死去的事实，不管如何，他都会去那个地方看看。
冯瑶也躺在床上，思绪里乱七八糟的想着，那个女人这么厉害，难怪石大哥那么喜欢她。
突然脑瓜一动，轻声问道：“石大哥，你睡了吗？”
“没呢。”石生也轻轻回答。
“石大哥，我要怎么做，你才会不那么伤心?”冯瑶轻声问道，两个人下意识将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在说悄悄话，又好像怕谁听见。
“你很好啊。”石生很感动，这个女人的好，他还能要求更多吗？
“要不石大哥叫我本事吧，让我也变得很厉害，这样石大哥就会喜欢我了。”冯瑶今晚也喝了酒，胆子明显比平时大了不小。
石生不敢答应，他身边的人下场都不太好呢，辛大被山洪冲走了，夫子死了，现在连马袁也死了。他怎么敢答应。
他有什么资格去伤害这个出水芙蓉般恬静的女孩，他有什么资格去喜欢人家，他甚至不敢说能保护她周全。
“是我配不上你。”石生轻轻的说道，声音几乎不可闻。
但是冯瑶听到了，“石大哥，早些睡吧。”她有些高兴，原来石大哥是喜欢她的，不然哪里说得上配不配这种话，就当是石大哥说醉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