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变化令人猝不及防。然而，芮隐和西伯从椅子里站起来，并没有显得太过惊讶。芮隐身边的老者站到前方，眼睛紧紧盯着熊族老言答。
“娥后，你们这是做什么？”老言答冷冷地问道。
“做什么？这该问你们。”娄昊一边喊道，一边挥剑刺向鄂普。
鄂普手无寸铁，不得不向一旁躲闪。没想到，一队黑鹰铁卫已经等候，十几柄剑同时刺向他。无奈之下，鄂普扑倒在地，做势向旁滚去，想要避开黑鹰铁卫的乱剑。
“小心熊族人的劲弩。”娄昊纵身一跃，正巧落在鄂普身边，一脚踏住他的胸口。鄂普还想反抗，已经被冲上来的铁卫摁倒在地。娄昊快速地将手伸到鄂普的后腰间，从里面抽出了一封信。
“娥后，这个熊族人进皇城的时候，还曾询问属下，皇城后宫掌仪现在哪里。他说路过北靖时，泰德抚司请他帮忙，转交给掌仪一封家信，看样子一定另有隐情。”娄昊将信封撕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
“念。”娥后厉声地说着。
“妹，见字如面。进入昭阳皇城的熊族人名叫鄂普，他是雪国熊族一个部落之首，已经与北靖六镇结为盟友，将和为兄联合对抗银夏帝国。眼下帝国皇位未定，正是北靖扩大疆域和势力的时候，妹当为北靖出力，联络昭阳的各位伯爷和朝臣，争取各方势力，为我作好内应。待熊族人毒杀死娥后之后，昭阳一定会大乱，届时为兄将率领北靖雪地熊团西进，和雪国熊族一起杀入昭阳。到时候，银夏帝国尽入北靖之手，泰家将登上帝国的皇座。此为机密，信后即焚。切记，切记。”娄昊大声地念完。
听到此处，泰姝感觉眼前突然一晕。
这是不可能的，哥哥泰德对昭皇敬重有加，他怎么可能密谋反叛呢？泰姝无法相信。
首辅芮隐站在大殿一角，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一切。泰姝心里明白，自己将性命交到芮隐手中，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误，而这个错误也害了哥哥一家，让北靖背负上叛逆之名。
西伯周彰知道芮隐与娥后联手陷害吗？泰姝无法确定，而眼下情势令她无法多想。
“赶快杀掉这两个熊族人。”娄昊对着黑鹰铁卫喊道。
“熊族受昭皇之恩守住雪国之地，不思感恩竟为北靖泰德叛乱助拳，甚至企图进入昭阳皇城毒害我，实在是罪不可恕。对了，后宫掌仪人在哪里？快派人把她也抓来处死，对北靖抚司家族赤裸裸的谋杀和背叛，帝国定要派出大军讨伐。”缇谧咆哮着。
“掌仪，啊……”
泰姝身后传来女人针凄惨的喊叫场。
她转后头，眼前的情景令泰姝心痛。宫女静雯和静蕊的胸口出现了利剑的剑尖，殷红的鲜血在她们素白的丝裙上漫开，她们痛苦地睁大眼睛，目光中闪烁着惊恐与不解。
“泰姝的同党已经受法伏刑。”两个黑鹰铁卫将官一边高呼，一边从宫女的身上拔出宝剑。
两个人眼神恶狠狠的，挺着宝剑，大步向泰姝扑来，如同恶狼扑向了一头绵羊。
毫无疑问，在两个黑鹰铁卫眼中，泰姝就是一头小绵羊。
越是面对险境，越是要沉着冷静。田垦教导的话萦绕在泰姝耳边。
泰姝回过头。她看到大殿东侧偏殿冲进来一位御医，扶起筚籍的身子。娥后站起身，双手在空中挥舞，紧咬着嘴唇呼喊。此时，娄昊已经高举起手中的宝剑，恶狠狠地劈落，鄂普的头眼看不保。
“当！”
一道白光闪过，娄昊的剑被掷入龙凤柱，不停地颤动，发出嗡嗡的声音。娄昊惊愕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熊族老言答逼退一从黑鹰铁卫，将鄂普从地上拉起来。
“鄂普，我错了，我真该听你的劝告。”老言答伤感地说道。
“言答，预言的威力正在显现，谁也无法改变啊！”
“看来帝国不是熊族人的庇护所。”熊族老言答与鄂普旁若无人地说着，令大殿中的众人均顿了顿。
“你们说些什么呢？我劝你们快快投降，免得被乱剑分尸。”娄昊重新拿起一把剑，大声地威胁老言答。
“娄昊，你退下吧！”这时，芮隐身边的老者开了口。
“如果我没有认错，阁下就是廊中七剑客之一的‘化雪’吧！”老言答轻轻地拍了拍鄂普的肩，缓步走向前方，佝偻的身子也挺直了不少。
“那是二十年前的称呼了，如今我的名字叫做芮坤。”
“你归隐江湖了？”
“不！我现在是芮隐首辅的总管。”
“很好的前途。”
“老言答为什么这么说？”
“远离江湖恩怨本是一件很难的事。”
“可是，前辈早早就归隐雪国，为什么又再次重出江湖呢？”
“你认出了我？”
“‘冷刀’鄂君渚曾经叱诧风云，我当然早有留意。”
“被人记得不是一件好事。”
“我不想和你成为对手。”芮坤非常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
“我原本没有必胜的把握。”
“现在呢?”
“你受了伤，很重的伤，我已必胜无疑。”
“没错。”
“所以你不会活着离开这里。”
“这是我的命。”
“你还和这个老刺客废什么话？”缇谧突然叫道。
“得罪了！”芮坤说罢，身子飞掠而起，像一只大鸟似的，落在老言答的面前。
两人各出一掌，结结实实地击到一处。帝王大殿中冷意陡增，使人感到深深的寒意。距离两人近处的黑鹰铁卫们，如同飞花般飘向远处，东倒西歪，无所适从。
泰姝正在诧异之时，背后剑风袭来。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两名黑鹰铁卫将官乘乱，已挥舞战剑向她恶狠狠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泰姝转过身体让过剑锋，用小臂猛地对左边铁卫将官的喉头一击。被击中的铁卫没有想到，泰姝竟有这样的身手，身体向前倾斜，失去了重心。泰姝快速地抢步向前，从铁卫的手里夺下战剑，顺势一剑刺中他的前胸。
这柄宝剑剑身很长，上面滴着鲜红的血。握剑在手的泰姝，一下子找回了年少时的自己。
她仿佛站在北靖抚司的府邸里，田垦则站在她的对面，正微笑着仗剑向她刺来，清瘦的脸庞上闪着亮光。泰姝从容地应对，抵挡田垦从各个方向发起的进攻，而田垦则不断地鼓励和提醒。他们在雪花纷飞的庭院里翩翩起舞，就像两只蝴蝶一般，在北方广阔的天空中飘飞。
几个回合之后，泰姝已经挡格下另一个铁卫将官的战剑。她闪到右侧，用剑划过对方的剑身后，猛地向上一抬，从其颌下抹过。铁卫将官的脖颈窜起一支血剑，随即应声倒地。
“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泰姝喃喃自语。
她回过身看到，西伯站在芮隐身旁，正在以奇怪的眼神望着自己。他的脸上有着极为复杂的表情，好像有点不相信，又有点赞叹的意味。
泰姝再向大殿正中央望去。老言答与芮坤仍在缠斗，但是已经渐渐落入了下风。泰姝依稀记得，田垦曾经对她说过，“冷刀”与“化雪”都成名极早，两个人各以刀、剑行走江湖，曾是闻名天下的人物。
如今，两人以双掌相搏，而且是在帝王大殿中，的确是让人想不到。与此同时，鄂普舞着双掌，被黑鹰铁卫们围在中央，无法逃脱出重围。泰姝正准备去襄助鄂普，娄昊已经挺剑向她冲了过来。
“娄昊，快杀死泰姝，她隐藏在宫中多年，就等着刺杀我的这一天，太可怕了。”娥后尖声地喊着。
“娥后放心，这叛逆女人就交给我了。”
娄昊面露狰狞，如同凶神恶煞。他劈来的剑又重又狠，仿佛想要一下子把泰姝撕碎，或者一口把她吞下去。
泰姝沉着地应对。两个人一来一往，在大殿一侧相斗，绕着柱子飞舞。泰姝毕竟久未使剑，又是女流之辈，无论是体力与精力，都不可能应对太久。为此，泰姝不停地移动，利用大殿内的一切作为掩护。
闪躲娄昊的间隙，泰姝的眼睛瞥到扶垚。扶垚被大殿内的激战吓坏了，正在摇摆着跑向皇城朝阳门。筚籍被御医扶了起来，站到娥后缇谧的身边，两人轻声低语，不知道交谈些什么。
“雪神赐福熊族吧！冰雪会席卷整个北方的，啊……”鄂普的惨叫声传入泰姝的耳中。
“泰姝，你别再顽抗了，早点投降，我能留你全尸。”娄昊一边说，一边挺剑狂攻。
“你们陷害泰家，实是帝国的败类，明智之士会谴责的。”
泰姝舞剑不停，躲避着娄昊的进攻。
此时，芮坤与老言答已经分出胜负。老言答被芮坤掌风困住，背靠龙凤柱勉力抵挡，无奈体力不支，再也不能反击一掌。突然，芮坤抢入老言答身前，全力挥出一掌。老言答举掌相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颓然地倒下去。
眼见芮坤取胜，娄昊胆气更长，势如恶狼地全力攻击。
看到娄昊长剑当胸刺来，泰姝被迫侧身避让，白色的裙子突然绊到自己脚上的束屐，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娄昊乘机用剑横推过来，挡开泰姝的剑后，快速地向后小退，再次挺剑前刺。
泰姝听见剑锋划破胸骨的声音，好像小鹿踩断了枯枝似的。她的眼睛扫视着大殿里站着的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各不相同。
泰姝慢慢地倒下来。
“等你长大了，泰将军就会同意你去北方雪国了。北方的雪国很美啊，天地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纯净颜色，那里静得让人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我们坐在雪地里，抬起头，看着天上飘下来的雪花，多美啊！”有一次练武之后，田垦坐在她的身边，说起雪国之时，语气里满是憧憬。
是啊，多美啊！泰姝心里想着，仿佛回到了北靖雪乡。
眼前一片雪白，纯净得让人心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