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着你几十岁的人了不懂事儿。”猫春的二大爷不让狗比爹,“几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狗比娘要是不欺负人家,人家敢这样?”
狗比娘见狗比爹给自己在后面撑了腰,这下真的来了劲头儿了。她疯狂地骂着更脏更粗的话想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可她给玉米和麦子两姊妹一人按头一人按脚翘不起两头来,只有屁股一起一伏地撅弓了一阵子,见实在撅弓不脱,这才慢慢地老实了一些,但她嘴里的脏话粗话还在扯着嗓子地骂。
“打她的嘴!”小米见狗比娘的嘴还是不松,对玉米提醒着嚷。
玉米听了小米的话,一手抓住狗比娘的头发使劲儿往地上摁,另一只手开始噼噼啪啪地打狗比娘的嘴巴子。
狗比娘的脸本来就给狗比爹前两天夜里大耳刮子扇得还在青一块紫一块地肿,到今儿还没有见好,这又给玉米一顿抽,整张脸就显得更肥胖了,两个嘴唇子也缸沿子一样向外翻着。
狗比爹这个时候也顾不得狗比娘了,他叉着两个膀子和猫春的二大爷较上了劲儿。
“我几十岁的人了又咋的?吃你家的了还是喝你家的了?”狗比爹瞪着两个白眼珠子对猫春的二大爷嚷。
“也没吃我家的也没喝我家的,路不平有人踩,理不平有人摆,欺负人家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们家还有理啦!”猫春的二大爷一句也不让狗比爹,“事儿让老少爷们们看看,你说的够一句吗?几十岁的人了,说不一句讲理的话,还轴头活着?”
旁边聚起的老少爷们们也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叨起了狗比爹不该这样护着狗比娘,事儿问清楚原因了,真的要是怨小米她们几个,也不能这样跟管闲事儿的人耍二头杠子,怨谁就说叨谁,理儿说明了说通了,再混头的人,也能让上一步。这样不问青白护着自己的家人跟别人耍横,就是个混头的玩意儿。
得了信儿的豆子和谷子也从自家的地里赶了过来。
“咋的了?”豆子先是瞅着小米问。
小米把狗比娘骂了玉米的事儿说了。
豆子的脑门子上立马暴起了几道青筋,整个脸色也像煮熟了的猪肝子一样,他从小米的手里夺过那把破铁锹,冲着狗比爹就冲了过去。
狗比爹一见豆子举着破铁锹向自己冲过来了,先是一怔脸色,转身就跟兔子一样跑开了。
虽说狗比爹跟猫春的二大爷呛嘴犯火了,他见豆子举着破铁锹要去拍狗比爹,还是紧追上了豆子,夺着豆子手里的那把破铁锹,要豆子别把事儿往大里闹了。
豆子用手指着还在尥着蹶子跑的狗比爹,骂骂咧咧地就嚷开了:“有种你就回头来!”
给玉米还在扇着嘴巴子的狗比娘见狗比爹跟狗撵了的兔子一样扔下她就跑了,心里的那股子底气一下子就没了,也不再杀猪一样扯着喉咙管子骂那些脏话粗话了。
还是有人拉开了玉米和麦子。
这个时候的狗比娘躺在地上撒起泼来,哼哼呦呦地叫着身子上下都疼。
“疼吗?我给你治治。”说着,豆子很张扬地举起了手里的那把破铁锹。
狗比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着两瓣子的大屁股,一颠一颠地跑开了。
老少爷们们见狗比爹和狗比娘都跑了,这就劝着小米他们姊妹几个该忙就忙着去。
小米见老少爷们们这样劝,也就顺势回了。
“小米这闺女可不能惹,上次把猫春打得鼻青脸肿的,这次要不是人跟在身后夺了她手里的破铁锹,那还不一下子就把狗比娘拍成个烂烘柿子呀。”有人这样胆怯似的说。
“那可不!也别说,狗比娘也是,一个十多岁的闺女背着一筐草又赶了几只羊,哪儿能那么好?羊叼了块儿小红芋算个啥,嘴跟粪缸似的,出口就骂人家B妮子。这下好了,整个脸让人家小姊妹两个扇得跟水泡的烂葫芦一样,两个嘴唇子还成了外翻的缸沿子。这次能让她记一辈子了!”
“她的脸呀?不全是玉米她们小姊妹两个扇的,前儿夜里给狗比爹扇的还没好透呢,这又给玉米她们小姐儿俩补了一顿。”
“前儿夜里因为啥狗比爹扇她?”
“两口子能因为啥?一个想,一个不让,不就打起来了。”
……
小米一蹦一瘸地往回走,心里的气儿还没有消,她咬着牙,脸色仍铁青着。
“小米,跟她那样的人治啥气呀?她就是那个德行,村子里谁不知道?一张烂嘴没遮没拦的。”猫春的二大爷挑着他的那两个箩筐,手扶着放在前面那个箩筐里的铁锹把,跟在小米的身边看了一眼小米,说,“跟她那样的人一般见识,活活地你自己能气死。”
“今儿也多亏二大爷你了。要不是你从中间拦着,狗比爹那儿我们姊妹三个就吃亏了。”小米回头向猫春的二大爷感激地笑了笑。
“他敢?”猫春的二大爷摇了一下头,笑着说,“狗比爹就是那个德行,嘴上狠,胆子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跟狗比娘算是没配错。”
和小米一道走的豆子这个时候对麦子他们几个说话了:“以后谁要是惹了你们几个,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让他欺负咱!”
“你这孩子,谁敢欺负你们姊妹几个呀?谁要是欺负你们姊妹几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们也不答应。”猫春的二大爷回头看了一眼豆子,然后回过头看着小米,笑着说,“别说一个村子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单有小米这个闺女,别人也没谁敢欺负你们。”
“我没那么不讲理。”小米知道猫春的二大爷是在说玩笑的话,向猫春的二大爷笑了笑,说,“今儿要不是狗比娘骂了玉米那样难听的话,她就是照着我家的羊踢上几脚,我也不会跟她发这个火动这个脾气,不管咋的,是咱家的羊叼了人家的红芋。”
“我可没说小米不讲理啊!”猫春的二大爷笑着说,“谁要是说小米不讲理,那就是谁不讲理!”
“二大爷,我倒有个事儿想跟你扫听扫听。”小米看了一眼猫春的二大爷,皱了一下眉,心里琢磨了一下,说,“今儿晌午猫春他娘跟我透了个话,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半里湾有个人家托着猫春他爹要把自家的闺女说给我豆子哥。”
“这事儿我还真没听个影儿。”猫春的二大爷头摇得像货郎手里的带把子的鼓一样,然后皱着眉头琢磨着说,“半里湾的人家?半里湾的谁家呢?也没有至亲的亲戚在半里湾呀!”
“那就托着二大爷多跟猫春他爹娘说些好话,让他们多为我豆子哥费点儿心思。”小米见猫春的二大爷并不知道这件事儿,就求情似的向猫春的二大爷说。
“回去我扫听扫听,要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儿,我就多催催猫春爹娘两口子。”猫春的二大爷向小米说。
“那就托着二大爷了!”小米很感激地看着猫春的二大爷,“真的有这档子的事儿,要是成了,我们姊妹几个给你磕头谢你都成!”
“傻闺女,说啥外道的话!”猫春的二大爷说,“虽说咱们不是一姓的人家,打你们几个自小,在心里就把你们几个当成自家的孩子看。你们姊妹几个的事儿不是你们姊妹几个自己的事儿,是这个村子里大部分人家的事儿。给你们姊妹几个操心办事儿,那是该着的。”
走在小米身边的豆子和麦子听了小米跟猫春的二大爷的这几句话,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麦子还跺着两脚只哎哎。
小米似乎觉察出了豆子和麦子两个人的反应,回过头来皱着眉头瞪了他们两个一眼。
豆子和麦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旁边的谷子和玉米迷糊了,豆子哥和麦子这是咋的了?小米姐咋的又会瞪他们两个呢?
小米他们几个回到家之后,豆子先向坐到院子里那个木墩子上的小米说了话。
“小米,你这样着急着要猫春他爹娘牵扯这事儿干啥呀?其实,这事儿猫春爹跟我说得有些日子了,我一直没有吐口,知道因为啥子吗?我扫听着听说那个闺女不大透溜。”豆子着急了一样,“要是真的能合心的话,能有那么好的事儿,啥也不要求咱,就把闺女嫁到咱家来了?”
“你说啥?那个闺女是个傻子?”小米吃了一个大惊,“你从哪儿扫听的?准成吗?万一是你扫听错了呢?万一是别人跟你信口胡扯呢?”
“没这个影儿人家能信口白咧咧?”豆子说。
小米的心里这个时候像给人塞了一块大冰疙瘩一样的凉,但她还是不相信猫春的爹娘会答应给豆子哥牵扯一个傻闺女。她瞅着豆子,有点儿不认识似的,要真的是豆子哥讲的这样,咋的今儿晌午吃饭的时候不说呢?是不是豆子哥怕结亲成家这事儿拖累了姊妹几个,就撒谎说人家是个傻闺女?不管咋的,这事儿还得见见,见了之后再说。真的要是心眼儿不透溜的闺女,那就及早死了这份心思,再去托着别的人家给帮忙操心。要是不像豆子哥说的,那就把事儿给定了,这边好忙着准备结亲的用度。就是人家没有啥子要求,这边也得像模像样地操办。想到这儿,她看着豆子说:“不管咋说,这事儿还得往前走一步再说。”
豆子好像没有啥子话说了,盯着小米问:“这么着急着要我结亲成家干啥呀!”
“你说干啥!”小米似乎来了气儿,“要想知道干啥,你就到爹的坟前问爹去!”
豆子给小米这句话回应得真的没话了,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大姐,你把豆子哥吵得生气了。”麦子看着豆子叹口气啥也没有再说就进了屋子,转回头来看着小米说。
“他生气,我还生气呢。”小米往屋里瞅了一眼,回头看着麦子说,“这边都着急得火上房了,他还不急不觉的。”
“大姐,这事儿打根儿上说,也不是着急上火的事儿。咱们就是着急上火管啥用,闺女是人家的,又不是啥子小猫小狗的,咱们着急上火借两个钱就能买过来了。”旁边的谷子说了话,“豆子哥可能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也别追得他紧了。”
“你这说的是啥话!不着急上火?再不着急上火,豆子哥都啥年龄了?你们就看不出这个势头,再有两年豆子哥的事儿定不下来,就是咱们姊妹几个哭着求人家,也不会有谁愿意帮忙操心了。要是豆子哥是个闺女家,别说他现在不着急,就是再过两年他不着急,咱也不跟着他着急。有剩男没剩女,闺女再大都不愁嫁。男的行吗?这两年过去了,就会犯更大的愁着更大的急!这些你们几个想过吗?豆子哥他想过吗?不是我着急上火,是咱家这个家境让我着急上火!要是咱们家爹娘都在,我着这个急上这个火干啥?”
“大姐,你别着急生气!”麦子见小米动了肝火,马上就晃着小米的两个肩膀说。
小米回头看了看麦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说:“不是大姐在生气,是事儿逼到了这一步了,大姐心里能不着急上火吗?”
旁边的谷子看着小米,好像知道自己刚才说错话了,才惹得小米这样发火动气儿。她挠了挠头,想对小米说啥子,嘴巴张了张,倒不知道该说啥了。
“这个家呀,大姐不操心着急能让你们几个操心着急去呀。大姐是大姐,是咱们姊妹几个中的老大,爹没了,娘走了,这个家就是大姐的事儿了。豆子哥是个男人,家里的这些事儿不咋的经心,你们几个说说,要是大姐再不经心,这个家不就散了吗?”小米向旁边看了看谷子,又看了看玉米,说,“就今儿狗比娘这事儿,大姐要是缩着头不去找她狗比娘,以后在这个村子里,谁想欺负咱们姊妹几个就欺负咱们姊妹几个。今儿大姐泼上命了跟她出这个气,以后就再也没有谁敢对咱们姊妹几个咋的了。大姐要是一个人,啥事儿都能忍过去,可大姐不是一个人啊,还有咱们姊妹几个!大姐今儿就是把命给丢了,也不能让你们几个在这个村子里受憋屈!”
“大姐,这些我跟玉米和麦子都心里清楚!”谷子看着小米说,“知道吗,大姐?看着你为咱们这个家里里外外地操心着忙,我和玉米跟麦子心疼啊!”
“心疼啥,大姐为咱们姊妹几个里里外外地操心着忙是该着的,谁让大姐比你们几个大几岁呢。”小米看着谷子,脸色松了一些说,“换着你在大姐这个份上,你也一样要为咱们这个家操心着忙。有句老话说,兄长如父。咱们姊妹几个的娘走了,大姐就得跟娘一样守着这个家,就得跟娘一样把这一家人的夏热冬冷放在心上。”
谷子、玉米和麦子听了小米的话,都不再言语了,没娘了,有这样一个大姐,这些年也没觉得没娘会是啥样的滋味,大姐就想娘一样把整个家收拾得暖暖和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