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一)
书名:雾锁宁阳 作者:清冷天空 本章字数:7636字 发布时间:2023-11-29

国庆节前的省城,一些社区和大型的公共服务场所都在醒目的位置悬挂起了庆祝国庆的灯笼和条幅,大街小巷秩序井然,到处洋溢着和谐欢歌的喜庆气氛。

已是第四天了,郑翼和鲁芒、杜康各带两名工作人员蹲守在机场、高铁站和轮渡码头,被维稳办喧染的紧张渐渐被松驰的心情所替代,因为一切显得自然而平静。

上午十点钟以前,郑翼按规定向县维稳办例行报告了蹲守情况,同时上传了头天的工作日志截图,剩下的时间就是去跟“眼线”们碰头了。

通往候机楼的幽静辅道上,阳光一如既往地从浓密的树冠里透出公平,看得见光的影子在树隙间毫无二致的流动,热烈而坚定。郑翼和随行的工作人员小江边走边聊,折向一处亭阁时手机响了,是市政局副局长庄聪明打来的。

庄聪明在电话里说,市政局的信访黑名单中有个叫姜年生的,原是市政局直属劳动服务公司的经理,是江小宝的前前前任,一九九五年因替人销赃被判刑后开除公职,刑满后从事个体客运,一直以来相安无事,近两年却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像缓过劲来的弹簧——一按一弹,县里烦了,干脆就让运管局用政策压他,这一压二压的把他压毛了,车不开了,找人写了状子要上北京告宁阳县政府“把失足人员往死里整”。因为姜年生之前是在市政局的工地出的事,所以就划归成了市政局的包保对象。今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江小宝派去盯他的人“鸡眨了回眼”,睁开眼睛就不见其踪迹。到县车站一查,没有记录,估计是烂簸箕捞泥鳅——溜了!局信访办主任孙飞已带人往省城赶,务必要在省城设下防线,把姜年生一举拿下!郑翼问有没有向维稳办汇报,庄聪明说暂时还没有,徐局长担心问责,就在内部悄悄布置了。

郑翼不敢怠慢,连忙给鲁芒和杜康打了电话通报了情况,让他们进入“临战状态”。又吩咐小江到机场安保处监控室盯着,自己则返回住处,准备写个情况说明报告给维稳办。

刚起了个头,徐达德也打来电话,说现在情况还不明,无论如何不能让石常委知道这件事,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呢?所以我们自己主动点,家里还在满世界捞人,省城就拜托给你了。听徐达德这一强调,郑翼便断了写情况说明的想法,万一真是虚惊一场呢?

徐达德特意说明要瞒过石飞,是惧于县委信访问责的那个“死地法则”,这个“法则”与“一把手”的政治命运紧密相连着。信访——像一颗绑在“一把手”脚上的炸弹,稍有疏忽就会躺雷,谁愿意拿自己的政治生命跟侥幸去赌呢?

其实,徐达德对信访工作还是很重视的。刚调市政局时,他的办公室跟信访办差不多,这也正常,因为大多数人就是冲钱而来的,这得“一把手”拍板。后来,他与信访办的同志坐下来一琢磨,干脆就出了个信访处置下策,只要能摁住信访人,一律用钱“买断”了结。这一招果然灵,那些历届遗留下来的利益纠纷从此销声匿迹了,前前后后也就花了十几万。对于一个单位来说,区区十几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因为平安比什么都重要。但令他头疼的是,接二连三的烦心事在他的辖地“死灰复燃”起来,而且烧得很猛很揪心:一是那个死去的冠途,二是这个可恶的姜年生!

按理说,这俩人都应该划归公安局包保。不错,服刑之前他们与市政局有关,但服刑之后就应该与用刑单位有关嘛,人家告你冤了他,那你公安局该给人家说法嘛。这么一捋二捋的,徐达德突然间又明白了,维稳办和公安局都是政法委的柱子,这几只虫子蛀了哪根柱子都不是小事。那“死地法则”再怎么厉害,终归是“刑不上大夫”的!

现在,冠途的事算是有了结果,县里已发布通告,说冠途死于感情纠纷,公安机关正在抓紧缉拿真凶。原以为可以过一个自在祥和的国庆节,却没想到又冒出个姜年生来,徐达德的心里像塞了团棉花,憋气得很!

就在徐达德郁闷之际,孙飞打来电话:“徐局,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徐达德不耐烦地说:“捡好事说,我这坏消息够多的了!”

孙飞语气却很轻松:“徐局呀,我这坏消息也是好消息呢。”

“什么意思?直接点!”

“姜年生出车祸啦!现在都躺县医院了!”

徐达德没缓过神来:“你说什么?哪个……出车祸了?”

孙飞一字一顿地说:“姜年生出车祸了!”

徐达德追问道:“姜年生出车祸你是怎么晓得的?”

孙飞说,上午他去医院拿体检报告,碰到在医院开救护车的同学,正准备去他那儿喝茶,就接到庄局长的电话,让他立马去省城堵截姜年生。往省城赶的路上接到那同学的电话,说姜年生在高速匝道上出了车祸,已被送进了急诊室。

徐达德有些疑惑,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便交待孙飞再证实一下。孙飞说,不用证实了,那就是姜年生无疑。徐达德想了想,给庄聪明打了电话,让他火速去医院核实一下,弄清楚情况后把消息给郑翼反馈一下。

很快,庄聪明从医院回来了,说姜年生确实是趁江小宝的人睡着的时候溜出来的。天微微亮的时候,姜年生从厨房的窗子里翻出来,开着自己那辆白色的依维柯,准备去邻省省会搭乘飞机去北京,因为他已获知,宁阳在省城布置了一张大网,就等着有人往里钻。在高速匝道往主道上变时,因腿脚残疾踩刹车不及,被一辆高速经过的货车给挂了,右大腿被夹在座椅与档杆之间三个多小时不能动弹。据医生说,姜年生的右腿可能也保不住了。

“唉——”听完庄聪明的汇报,徐达德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人哪,到底图个什么呢?!”

庄聪明幸灾乐祸地说:“不作死就不会死!争个狗屁权益至于要上北京么?这下好了,后半生有人养了!”

徐达德不悦道:“老庄,你这话说的!人家都这样了,你还在那儿说风凉话!”停顿了一下,嘱咐庄聪明,“这样,你先把情况跟郑翼反馈一下,说话要客气点,他现在只是暂时带队,将来回不回市政局还不一定的。另外呢,这个孙飞嘴太岔,你嘱咐他一声,不要在外面到处嚷,以免误导舆论。……还有就是,剩下那两个黑名单干脆就摆桌酒席,然后送点国庆节礼把他们给安抚了。今明两天是高危期,过了明天,他们就是能进京也弄不来票的。”

“好,就按你的意见去办。不过……”

“又怎么了?”

庄聪明有些担心:“我们这么办了,其他的部门要是跟着仿效,县里不会责怪我们自以为是、开了不好的头吧?”

“信访这档子事,只要是有效的办法它都是好办法!”徐达德自信地说,“放心,你尽管上认为管用的办法,县里除了袖手旁观,还是袖手旁观!”

“好,我先把消息给郑翼传过去,回头再处理这些。”

“告诉郑翼,解决了姜年生,还有李年生、王年生,嘱咐他把眼睛擦亮一点,把市政局一亩三分地的几个‘刺头’给盯紧点!”

庄聪明给郑翼打电话之前,孙飞已把姜年生出车祸的消息告诉了如坐针毡的郑翼。

其时,郑翼正在候机楼像只蚂蚁一样煎熬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睛一刻都不敢眨巴,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瞪着那些步履匆忙的脚。因为姜年生是个左瘸子,这比从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脸部辨认要直观得多。

尽管消息无误,但郑翼还是给鲁芒、杜康打了电话,让他们把眼睛睁大点,毕竟那些黑名单仍处于“高危期”,稍有松懈就会引发后果。

短短两个多小时,郑翼的神经绷得都要断了,一松下来竟像失去了斗志的猫,选了个馄饨摊懒懒地绻在藤椅上发愣,好半天才缓过劲来。也怪,人一轻松肚子就“咕咕”叫,郑翼要了两碗馄饨外加一笼包子,就着涮涮辣酱狼吞虎咽起来,直吃得汗涌发梢,满面红光,说不出的畅快。邻座的几个小伙呲着牙都不敢看,搔着麻麻的发湿的头皮低头议论着,他们大抵是没见识过这么不怕辣的食客……

下午五点,郑翼突然接到岳父冯连清的电话,说是有重要客人来了省城,让他赶到99摩天大楼吃晚饭。

郑翼有些奇怪,岳父是怎么知道自己在省城的?会不会是冯芳透露了自己的行踪呢?可自己临行前是嘱咐过她的,不要把来省城蹲守的消息告诉岳父的。

99摩天大楼就在《西康日报》社的隔壁,是一个集外贸、电子、通讯、科研于一体的综合性服务大楼,属省会的地标式建筑,与台北101大楼不分伯仲。其商业裙楼与报社大楼比肩,分立在摩天大楼两侧,宛如一艘航空母舰托着一座巨大的指挥塔,雄伟而又壮观。

冯连清是《西康日报》社的名誉总编,同时也是西康省民俗文化研究的领军人物,著作颇丰。一九八六年,冯连清从宁阳县委宣传部调来报社工作,只是希望能为寻找《三牛图》创造一些机会,已在这里度过了三十二个春秋。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三牛图》泥牛入海,冯连清也已心灰意冷了,时常在心里向父亲表达着愧意。

郑翼匆匆而来,问过安后,随岳父上了旋转电梯:“爸,是哪个重要客人咧?”

冯连清笑而不语,领着郑翼出了电梯后,推开一个包厢的门:“看看,是不是重要客人呀?”

郑翼怔住了,岳父所说的重要客人竟是冯芳。愣怔之时,一个长发飘逸的少年从门后闪出来,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爸爸!”少年抱着郑翼不停摇晃,“我——回——来——啦!”

“飞飞?!”郑翼惊喜地扳着儿子的肩膀,眼睛笑成一条缝,“你小子,顽气没改!什么时候回国的呀?还跟爸爸打起埋伏来了!”

“飞飞回来只有爸晓得,我都被瞒着的。”冯芳解释过后,讥讽道,“他可是从你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出来的。哼,还吹什么火眼金睛!”

郑飞嘿嘿笑问道:“爸爸怎么干起间谍来了?”

郑翼自嘲道:“可你偏偏在我的‘火眼金睛’下溜走啰!……看来爸爸不是干间谍的料哟,连亲生儿子的障眼法都识破不了!”

“那是我外孙能耐!”冯连清得意过后,责备起郑翼来,“你来省城这多天了,怎么连电话都舍不得给我打一个?要不是冯芳担心你,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爸,您老莫见怪,”郑翼把冯连清让到座位上,“实在是工作性质特殊,不敢分心。”

“我可不关心你什么工作,可有些事情……你不应该瞒我嘛!”

郑翼瞥了一眼冯芳,不解地问岳父:“爸,我有什么事……瞒您了?”

冯芳坦白道:“冠途的事,……我跟爸说了。”

“冠途的事?”郑翼心头一紧,问冯芳,“冠途的事你是怎么晓得的?”

冯芳顿了一下,说了原委。郑翼赴省城的当天晚上,冯芳在画室看到了一个标着大大问号的档案袋,便好奇地打开,翻看到了冠途的资料和塑料袋包着的一绺树皮。冯芳马上意识到,郑翼那天的恶梦和徐达德打上门来的反常举动,以及接踵而至地被派往省城,肯定与这个冠途有关。徐达德被冯芳缠不过,觉得让冯芳知道真相也不是坏事,说不定对阻止郑翼进一步涉险有所帮助,便把前因后果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希望冯芳能“管住这头犟驴”。冯芳拿不定主意,便打了爸爸的电话,转达了徐达德的担忧……

冯连清补充道:“徐达德也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在做一件不可思议的糊涂事,而且事情很复杂、很敏感,已经触及到某个重量人物的隐私,让我劝你放弃。”

郑翼故作轻松:“爸,徐达德的话您也不要全信,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想了想,觉得在岳父面前淡化事态不管用,干脆不隐瞒,“……徐达德所说的重量人物指的是石飞,触没触及到他的隐私,现在也不好说。”

冯连清轻声问:“你内心是怎么想的?”

郑翼说:“其实我很矛盾,在外人眼里,可能有些不可理喻吧。这么多天过去了,我一直在那个凶案现场走不出来,本来只是个好奇,因为石飞的反常举动,让我的联想无限扩大,是狗拿耗子也好,是太平洋的警察也罢,反正我只是想探个究竟。”

冯连清说:“凡事都得慎重,不可意气。尤其像这种涉及官场的事情,虎尾春冰、危如朝露,稍有不慎就会沦为牺牲品。当然,我这么说的意思,并不是鼓励你放弃自己的原则。”

“爸,这些我都意识到了。”

“还有,徐达德跟我说,你对他可能存有误解。”

郑翼说:“说真话,我已被徐达德绕得有些迷糊,摸不清他的底牌,他似乎是在用廉耻做筹码,换取石飞的骨头!”

“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徐达德这么做的目的,恰恰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

冯连清点点头,说:“徐达德的父亲叫徐坤,是当年跟我一批到宁阳的知青,又一同被分配到阳明山知青大队。”

郑翼摸不着头脑:“那又能说明什么?怎么有保护我一说?”

“爸,菜都凉了。边吃边说吧你们。”冯芳提醒道。

冯连清一边往腿上搭着餐巾,一边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因果,万事皆有根!”

“有故事?”

“当然有故事。”

郑飞乖巧,给大人们的碗里一一盛满菌汤,然后坐在姥爷旁边听着故事。

冯连清喝了口汤,思绪回到那个火红的年代……

在当年的知青大队,徐达德的父亲是年龄最小的,因为写得一手好字,便安排在民兵连当文书兼广播员。在一次爬杆装扩音器时,徐坤从杆子上滑落,因治疗不及时导致双腿截肢,从此没再站起来。后来,徐坤自强不息钻研养蚕技术,把临近阳明湖的一大片冷浸田进行改良后种桑养蚕,成为“身残志不残”的知青典型,并与知青大队卫生员蒋雯恋爱结婚,一时间被传为佳话。一九七九年,蒋雯终究熬不住清贫,撇下徐坤和九岁的儿子徐达德,随知青大军回了省城。也就从这一年开始,阳明山矿山日渐冷清,最终被迫停工罢产,一批无法回城的知青不得不自谋生路。渐渐地,徐坤经营的烧饼摊因为生意冷淡而被迫熄火,生活陷入极度困境,时在宣传部工作的冯连清便多方活动,帮徐坤在机关门口谋了个出入登记的工作,又联系几个在宁阳安了家的知青战友,资助徐达德读完了初中和高中。徐达德高考落榜后,冯连清又调动各种关系,把徐达德安排进了宁阳县教育局……

“哦……”听岳父讲完故事,郑翼似乎明白过来,“爸,您的意思,徐局长……是在报恩?用保护我的方式?”

冯连清肯定地说:“报恩不敢说,但保护你是无疑的!”

冯芳眨着眼睛联想道:“莫非,郑翼那副代表……也是徐局长回报您的……方式?”

“不要什么都跟报恩连在一起。”

冯芳说:“可……郑翼确实做了这个副代表啊。”

郑翼笑了笑:“给我这个副代表那是有用心的。”

“是不是用心,只有你自己清楚。”冯连清停顿了一下,“徐达德在电话里反复跟我讲,说冠途案扑朔迷离,过于较真会危及自身。他是实实在在担心你!”

“那……您老觉得,我还要不要‘较真’下去呢?”

“那要看你的耐性。”冯连清意味深长地说,“司马懿说过,人的一生不但是活个生死,还得活个对错!”

郑翼听出来,岳父是不赞同自己放弃原则、放弃良知的。但还是重复着问:“爸,您老以为,我现在还有必要‘较真’下去吗?”

冯连清笑道:“你小子,给我挖起陷阱来了!”话毕,用另一种语气道,“我倒是以为,你目前最妥实的做法,就是尽到一个公民的责任,拿着你手里的证据,到公安机关报案。单打独斗不是明智的选择,况且你也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否则,徐达德的担忧就不仅仅是担忧了!”

“证据?”郑翼搔了搔头发。

“没有?……那你凭什么跟人家‘较真’?就因为你那些所谓的‘怀疑’?”冯连清盯了郑翼片刻,“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间对冠途的死如此上心呢?”

郑翼想了想:“爸,是做人的良心!”

冯连清道:“这没错!但你可以用别的方式,比方说,给他的家人一些必要的帮助,都是满足良心的条件呀!”

郑翼说:“我说的良心,不仅仅是怜悯和同情,还有责任!先是有化解冠途上访矛盾的前因,接着又在去阳明山矿山访友途中撞见了凶杀现场,而访友的目的,恰又是为化解矛盾找寻突破口,这是何等的巧合?天意难违呀!如果我不‘较真’下去,真的是良心有愧!”说完叹了口气,讪然道,“只是说到证据,确实也只有一些非专业的判断和猜想,但我相信,这些猜想并不都是盲目的,因为我对这些判断多多少少有些自信!”

“这次派你来省城蹲守,有可能是你这份自信触动了某些人的敏感点,背后肯定还有文章!”冯连清一针见血地说。

郑翼点头:“是的,爸,接到这个任务时,我就有种被绑架的感觉!蹊跷的还不只是我,这次蹲守的人员中,还有冠途案的侦办人!”

“嗯?”冯连清感到意外,一语道破,“这是阳谋!”

“阳谋?”

“对,阳谋!”冯连清顿了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案子很可能会在你们离开宁阳后就尘埃落定了!”

“爸,还真让您说对了!”冯芳插话道,“县公安局前天就发了通告,说冠途死于感情纠纷,公安局正在缉拿真凶呢!”

“什么?感情纠纷?”郑翼感到诧异,嘲讽道,“哼,牵强!宁阳公安局什么时候长能耐了?连个打架斗殴都得查上十天半月,一个星期却能破了一桩凶杀案?……奇怪,怎么没听杜康和鲁芒说起呢?”

冯芳道:“他们怕是被蒙在鼓里了!公安局张贴的通告都没在内网公示,诡得很呢!”

“有时候啊,阳谋比阴谋更难防范!”冯连清感慨地说,“因为阳谋可以借助很多名正言顺的工具逼你就范,比如某些律条、规章,包括亲情!”

郑翼脸露惑色:“那就是说,阳谋比阴谋更可怕?”

“是啊,如果你想去揭穿阳谋,就要考验你的智慧了。当然,面对阳谋,你必须有充足的思想准备,因为你迈出的每一步都在阳光的阴影里!”

“爸的意思是?”

冯连清放下手中的筷子,面色严峻地看着郑翼:“如果你内心充满良知,就该用行动去证明对错!”

“爸!”冯芳一听,激动起来,“我是让您劝郑翼的,您怎么……倒怂恿他去冒险呀?”

郑飞握着拳头说:“爸爸,我支持你,做一个中国的福尔摩斯!太刺激了!”

冯芳斥责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是你爸爸在跟自己开玩笑!”

“我从没开玩笑。”郑翼摇着头,认真地说,“……在省城的这几天,冠途那双眼睛不断地出现在我梦里,良知和良心也在反复纠缠着我。我一直在自问:两者之间,我到底应该对得起哪一个?”

冯芳气恼地说:“你只要对得起家庭、对得起我跟飞飞还有荣荣就行!”

“芳芳!”冯连清眼神里蓄满慈祥,“对家庭负责是道德赋予男人的责任,但如果不能肩起道义与良知,那这个男人活着的意义又有几何呢?”

“爸,现在这个时候说道义和良知?!”冯芳声音有点重,“郑翼这是不务正业!人家公安局又不是关门停业了,冠途死了关他何事呀?他这么自行其是会惹来大麻烦的!人家徐局长……”

“徐局长会帮他的。”冯连清放缓语调,接着说,“闺女呀,相信你爸的判断,郑翼不是个愣头青,他有自己处事的原则!”

冯芳本来是指望来省城讨一支“尚方宝剑”,没想到却适得其反。她知道,郑翼对岳父历来是言听计从,这是缘于超乎父爱之外的一种无穷仰止!既然翁婿二人如此的心灵契合,自己说得再多也只是多说几句而已。

几个人闷头吃着菜,冯芳一看气氛有些沉闷,心也软了下来。于是,陪着笑脸问父亲:“爸,有个高兴的事,您想不想听呀?”

“嗯?”冯连清看着冯芳笑意盈盈的脸,反问道,“有比我们一家在一起团聚还高兴的事吗?”

冯芳向郑翼投过征询的目光。

郑翼心照不宣:“看我干什么?有话说嘛,没有比这个团聚日子更合适的时候了!……不过,先得让爸有个承受喜悦的心理准备哈!”

“呵呵!”冯连清爽朗一笑,“你爸什么喜怒哀乐没经历过?还担心承受不了你们一个喜悦?”

郑飞附和道:“就是,我姥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承受不了你们一个小小的喜悦!”

“去!你小毛孩懂什么?”

“妈——”郑飞一字一顿地说,“我已经十——九——岁啦!”

“好好好,大小伙子了!”冯芳怜爱地抚了一下郑飞的头,然后,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跟父亲说,“爸,《三牛图》……找到了……”

“啊?!”冯连清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脸上的肌肉抖动着,“你……你说什么?再……再说一遍!”

“《三牛图》……找着了!”

冯连清的双肩剧烈地抖动起来,手中的筷子随之落地:“找……找着了?”

郑翼和冯芳慌忙起身过来,郑翼抚着岳父的后背,轻声道:“找着了,爸。”又补充一句,“完好无缺!”

冯连清的嘴唇翕动着,两行浊泪从沧桑的眼眶中溢出,半天迸出一个字来:“爸……”

冯芳眼圈也红了,一只手在冯连清胸前摩挲着,脸贴着脸轻声说:“爸,《三牛图》……我给您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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