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含霜凝紫气,玉府金殿扑流香。欢好长歌终有毕,别时容易相聚难。
泰姝站在晨香殿外,打量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寝宫。
晨香殿建于朝露台上,壮阔、精致、华美、端庄,宛若一位贵妇,慵懒地望着远方。这是娥后缇谧的寝宫,也是她与昭皇欢好过的所在。
殿内香气浓郁,地面光洁如镜,温泉常年不歇。即使在整个皇城之中,晨香殿也是一座独特的大殿,地位非比寻常。
宫女拉开寝宫内外厅中间的丝帘。借着天光,泰姝依稀看见凤飞床一尘不染,雕花床柱上的颗颗绿宝石,闪着绿光,好像窥视人心的眼睛。宫女们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整理被褥,挑起金黄色的暖帐丝帘,擦拭寝宫顶部漆着金色的梁木图案纹饰。
泰姝缓缓地走入大殿。她看到飞凤床上,叠好一床金丝暖被,上面绘着玄凤鹦鹉、金丝雀、喜鹊和七彩文鸟。这些鸟儿被视为多子之福鸟,故而成为皇家御用绘饰。
多子多福。
对于亚夏族人来说,传承延续家族血脉是天大的事,子孙绕膝是家庭兴旺的标志。平凡人家如此,权贵氏家亦然,皇族更是以此为根基,才可以永远掌控至高无上的权力。
然而,昭皇执掌银夏帝国十余载,没有留下一子半女,延续他的霸权与影响力。与贪恋女色的帝王不同,昭皇后宫少得可怜,迎娶缇谧之前,宫内没有一位侍候昭皇的女官。
帝王没有子嗣,对于需要稳定的帝国而言,那可是无法承受的现实。正因如此,经过帝国朝臣们的劝谏,昭皇决定迎娶金亭长公主缇谧。
那是整整十年之前的事了。对于泰姝来说,却好像是昨日之事。昭皇身为帝王第一次大婚迎娶,自然规格布置极为奢华,辅政大臣尽数参与筹划。泰姝曾离开皇城,到帝都城内走了走。昭阳城里到处张灯结彩,大街被扫得干干净净,硕大的红灯笼从城楼上垂下来,好像一串串大糖葫芦。
她的心则像被剑穿过,一滴滴血滴在长街上。
帝王大喜,王国献礼。
为了祝福昭皇,七大王国都派了使团,护送数目惊人的贺礼。苍陵王派出王弟,采购了大量天域虫草、药材,护送一百匹赤红良马,披红戴彩进入了帝都。当时,辅政户政使名叫陈涛,是一位年迈苍苍的老者,替昭皇陪伴苍陵使团。
望海王姜辟所遣特使是大良敬芒,由一支精锐骑兵护送,押着十头通体一色的大青牛,拉着一车翰海夜明珍珠。珍珠有瑰丽色彩,分为淡水、海水两种,自古以来便受人喜爱。昊泽正是那时来到昭阳,在望海王保荐之下,是到昭皇的重用与赏识。
蛮戎王国送来七头大象,都略带些赤橙、灰白,与普通大象略有差异,而且身体格外强壮,如同七座小山一样。
敕胡挑选了五十个刺青搏击汉子,配了大量牛、马、羊作为贺礼,不远千里送到昭阳,表达对昭皇的祝福。
雷霆为昭皇送了七辆披红战车,还有一尊高达丈许的红珊瑚树。
铜古王派其弟顾温入朝,进贡了许多红发族舞姬。如今,红发族舞姬仍受缇谧喜爱,偶尔会在晨香殿载歌载舞,为娥后解闷。
幽蓟王康铮手笔也不小,除了送了大量山参、药材,还送了两头白鹿为礼。大司颜舞作为使团之首,曾在昭阳设宴多日,邀请帝国权贵狂欢,替幽蓟收买人心。
最令昭阳人印象深刻的,仍是金亭王国的送亲车队。不可计数的玉帛、器皿与茶叶,源源不断地运至昭阳。与此同时,金亭王子缇纣骑着俊马,披着黄金战甲,头上戴着金盔,威风凛凛地进入帝都。
时至今日,泰姝仍旧对往昔的情景历历在目。
泰姝闭上眼睛。
她的眼前浮现昭皇的伟岸身材,以及那张英姿勃勃的脸。昭皇与娇艳高贵的缇谧并肩而行,在锣鼓钟瑟的伴奏声中,在百官权贵的祝福声中,坐在这张华美的凤床上。
不!
泰姝无法再想象下去。
她的心跳过速,感觉手脚冰凉,压抑得难以自持。纵然时过境迁,泰姝对昭皇依旧不能忘怀,仍然无法承受失落的痛楚。她感到眼角有点湿润,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眼睛。
冬日暖阳照进大殿,令人有些眩晕,更令泰姝迷茫。
泰姝走出晨香殿,准备走下台阶,独自一人到未央湖边吹吹风。这时,温晴从殿外走进来,与泰姝迎面相遇。
“姑娘,我刚才进宫的时候,见到娄昊迎熊族言答进入皇城了。”
“熊族言答的身份很不一般,如今亲自到昭阳觐见,可见雪国一定是发生大事了。”
“只要不波及北靖六镇,咱们就不必担忧。”
“看来温晴很相信我哥哥与雪地熊团啊!”泰姝看着温晴的眼睛。
“姑娘说笑了。”温晴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其实,我怎么不知道你的心思呢?可惜,你和哥哥也是有缘无分。”
“泰德抚司是个真男人,也是一位胸怀坦荡的英雄,温晴只要远远地祝福他就够了。”
“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的命运虽然不同,却都有难以承受之痛啊!”
“温晴至少可以想念,而姑娘则不同,连对昭皇的刻骨思念,终将因为斯人已逝随风飘散。”
“是啊!每当夜深之时,我的确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可是,我还不能轻易地放弃自己,至少我要弄明白一点。”
“姑娘的努力不会石沉大海。”
“我原以为,药方与药汁残渣交给芮隐,一定会如大石入水般,将皇城大湖掀起大浪。可是直到现在,芮隐仍没有任何行动。”
“姑娘想要粉身碎骨,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皇城里的一切照旧。”
“是啊!更令我觉得疑惑的是,眼看就要到昭皇天祭的日期,格外操心昭皇天祭的娥后,却专门请我到了朝露台,询问对天祭还有些什么样的想法。过去,我们有意避而不见,即便相遇,她也很少与我交谈,显得极为冷淡。而这一次却不同,娥后态度极其和蔼可亲,与以往冷淡态度相比,好了不知有多少倍。”
“姑娘有所怀疑?”
“至少种种迹象表明,芮隐没有对付娥后。”
“我刚才入城的时候,还听宫人讲到,芮隐与西伯去了帝王大殿。”
“他们联手质问娥后?”
“我感觉不像。戴公子对我说,芮隐这个人变化无常,要我们格外小心一些。”
“戴公子还探听到什么消息?”
“芮隐曾请瑕瑜入府,命他派黑鹰铁卫亲信离开昭阳,前往西北地区面见西伯。”
“为了什么事?”
“昭阳民间有传言,昭皇在牧羊谷有了一个孩子。”
“这怎么可能?”泰姝异常诧异地说。
“据说,昭皇去年出巡牧羊谷,临幸了城主杨轱的女儿杨茉。”
“假如杨茉真的生下昭皇的孩子,那的确是一件好事,至少他有了自己的血脉啊!”
“姑娘心慈人善,却未必人人都这么想啊!”
“温晴此话怎么讲?”
“戴公子说,获悉昭皇留下遗腹子后,至少有几股势力派出人手前往牧羊谷。”
“哪几股势力?”
“筚籍的族人筚顿调派手下出城,刘伯的门客华秋水纵马离都,目的地都是牧羊谷。”
“筚顿替娥后办事?”
“看起来是的。”
“刘伯与昭皇关系亲密,他派廊中七大剑客之一的华秋水出手,应该是为了保护那个孩子吧!”
“不过,最先关注这个孩子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当朝首辅芮隐大人。戴公子说,瑕瑜早早奉命派韩骞离开帝都,据说是送信给西伯周彰。”
“西伯是昭皇的亲弟弟,他一定会全力保护这个孩子。”
“权力会令人蒙蔽双眼的。”
“你是说芮隐判断出周彰的想法,想借西伯之手除掉昭皇的孩子?”
“至少戴月行是这么认为。”
“假如芮隐做了这种事,那么他怎么对得起昭皇的信任?作为银夏帝国的首辅,他能对得起天下万民吗?”泰姝杏眼圆睁。
“姑娘,眼下我说的这些都是猜测,昭皇是否留下孩子还不一定呢!”
“嗯,我是有点过于激动了。对了,戴公子查出拜神堂一些底细了吗?”
“他正在调查,虽然未知拜神堂的主要首脑是谁,却意外获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什么消息?”
“拜神堂发现了庄帝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