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苏竹说，“也许有人继续了顾明昭的研究，由此建造出样机，但一次穿梭后样机损坏，它的时空机信号才沉寂下去。而制造这种机器的人，可能并不知道时空局、反抗组织以及未来毁灭的事，所以他什么也没有破坏。”
“这样似乎也有些道理，”彭北海说，“但你能确定吗，现在的时空并没有改变？你知道的，时空行者的记忆往往不够准确，毕竟你们要来回穿啊穿啊的。”
彭北海说话中加入一些滑稽的手势表示穿梭，他不想让话语带上攻击的意味。
但苏竹根本没想到这里，他点点头，喃喃道：“那么这件事还没有到十分重要的程度……”
彭北海有些不满，他好不容易拿到自以为重要的任务，苏竹却说不十分重要。但随后苏竹说：“但也需要赶快处理，否则还是会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这句话让彭北海满意起来，至于苏竹所说“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事情的真相还得你去调查，毕竟要得到证据才行。”就更让彭北海心花怒放，他连声重复：“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从推测到事实，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条路就是证据啊！”
随后彭北海搬来几箱饮料，两人谈起过去的事，气氛非常快活，苏竹也说了很多话。
至于楼下的人，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吃喝谈笑，没有主人的招待也并不觉得受到冷遇——客人之间已经足够快活，何况还有虚拟影像陪伴。
不知不觉接近中午，苏竹发觉自己待的太久，起身告辞，彭北海知道苏竹想念家中的人，也明白苏竹不想再去人群里寒暄，他带苏竹从侧门离开，却在苏竹离开前喊：“苏竹！”
苏竹回头，以为他有关于神秘时空机的事要说，可彭北海却半天开不了口。“有话直说就好。”苏竹向他点头，眼神里是只有朋友间才有的信任。
彭北海支支吾吾开口：“这个事情，本来似乎还没有切实，我是听别人提起。”
苏竹等着他，彭北海看他一眼，脸止不住地涨红，好像正承受极大的纠结与痛苦，几番尝试后他终于说话：“本来今天一见你就要说的，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你知道吧，听说那个测试里有份报告说你，这我只是听说啊，是真是假还不确定，毕竟猜测离事实还很远嘛，哈——哈——”彭北海笑得很尴尬。
“但我以为你还是早些知道好，报告上写，你的基线测试偏离值很高，可能不适合继续执行任务。”这种对朋友不利的话，很难开口，可一旦开口便不能立刻停下，彭北海很快地说，“这种事我当然不信，即便是真的，也可能只是因为你压力太大了，你看，今天可能是你和筠以外的人，说话最多的一天吧？多和那些人，就饭桌上他们，和他们谈一谈，总会有帮助的，能让人放松些。而且除了任务以外，也别老待在那间房子里嘛，那房子太小，太暗，长久住着对人的健康是有害的。呐，朋友，我这可都是真心话，而且是有迹可循的，都登上最著名的科学期刊了。你看，我这儿，你随时可以来，我的家永远向你敞开。况且以你的积分，换一个比我更好的房子，完全可以嘛，换个阳光好点、不那么潮湿狭小的，如果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啊啊，可能我管的太多了，但请你相信，这些都是出于一个朋友最真诚的情感。苏竹，对基线测试那东西，也别太在意，别影响复试的心情。”
彭北海说完，等着苏竹的反应，可苏竹只是点点头，微笑，而且表示感谢，连惊讶的样子都没有。彭北海满脸忧虑，看着苏竹一点点远去。
对这件事，苏竹其实早有耳闻，今天彭北海的话，虽然用的是极不肯定的语气，但从“即便是真的”之后，几乎已经明确这件事并非子虚乌有。
基线测试……苏竹脑中萦绕着这四个字，随后又想到复试的日子……苏竹知道，逐渐变得不真切的记忆，不断的任务，对哪怕明天早上那样并不遥远的未来的不安，都对自己的意识产生了很不好的干扰，他也知道，基线测试正是为了排除那些意识偏离太多的仿生人，以免他们对时空产生不可预测的影响而设。
“但是，不要是现在……”苏竹喃声对自己说，双眼仿佛看不到脚下的路，“快了，快了……”像是被死亡追赶着一般，苏竹催促自己快些，可他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苏竹感到，有什么东西被从他的心中抽走了。
回到家里，筠很轻快的拥抱他，用活泼的语气说：“我替你点了午餐，非常丰盛哦。”说着和苏竹一起坐到桌前，两杯茶此时已经彻底冰凉，一旁放着打包的午餐。
“本来可以布置的更好些的——”筠请苏竹坐下，并用一些光影渲染使食物看起来更好，想使他开心些。
筠怎能不知道苏竹内心的挣扎？她每每与苏竹彻夜相谈，从他最初成为时空行者到如今，两人讲起苏竹的不安与忧虑，也有过欢声笑语。筠相信苏竹的与众不同，相信他一定能获得最终的自由。筠说，我会永远陪着你，即便世界最终消亡，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可语言是无力的，筠终究无法改变事实，那些让苏竹挣扎的东西，人类、任务、基线测试、随时可能消亡的危机和死亡，仍如原来一样存在。
筠竭力想给苏竹带来一些轻松愉快，即使只能在这间小屋里，即使只能有很短的时间，她也希望苏竹可以卸去负担。可筠不知道，她的程序或许还不能理解，这些可以使苏竹放松，但也可能使他更加痛苦，也许她应该疏远苏竹，这样反而能使苏竹在想到这一切终将逝去的时候不那样留恋。可是，她怎能看他忍受痛苦反而选择离开？
“筠。”苏竹说。“我在。”筠回答。苏竹牵着筠的手，他想到两人即将拥有的自由，心中又燃起希望，但他刚想开口，筠的影像忽然卡顿，闪烁几下后消失在空中，只留下苏竹一个人半握着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