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迈开步子,轻轻走到妙清身侧,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揽住了她的肩旁,轻拍着她的肩头,带她到一旁落座。
“如果佛祖真的有灵,为何要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幼孩?”妙清双手掩面,泪流不止。
宋柯静静地注视着她,感受到她周身萦绕着的痛楚与茫然。
她一直坚信的东西,在某个瞬间忽然产生了裂痕,她努力去弥合,可是总是不得其法,那道裂痕反而越来越大,似乎过不了多久,将会裂成碎片,掉落一地。
那么,如果这些不复存在,那么她这么多年的坚守、清修、云游、践行又有何意义?她的过往和誓言好像就是一场闹剧。她参演其中,不可自拔,小莲的死拨开了幕布,她却无法接受。她在心痛,她在质疑,她在彷徨。
身体的痛苦无法另她坚定信仰,只因她心头始终蒙着雾霾,再也看不清来时的路。
“我们出去吹吹风。“宋柯忽然拉起妙清的手,温柔说道。
白云庵后山风景极好。古木林立,树冠庞大,枝叶交错。树下野草离离,点缀着各色小花,在日光下摇曳。
宋柯蹲下身子,随手摘了一片嫩叶,说道:”此处绿草茵茵,倒让我有些挂念塔布了。“
妙清擦去泪水,道:”既然想念,何不归去?“
宋柯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了她一眼,才说道:”我的母亲命我在此做一件事,必须得完成了才可回家。“
”公主的母亲,便是昆茵女王,乃世间之奇女子。“昆茵女王在两国声名远播,妙清自然也听闻一二,所以言语之间颇有一些赞叹之意。
宋柯道:”妙空师傅,你同她一样,在我心中皆是世间奇女子。”
“我?”妙清眼中闪过几许疑惑。
“你同她很像。我的母亲也曾经历过你此时的痛苦。”
妙清缓缓低下头颅。
“在塔布子民心中,母亲她终身都是女神最虔诚的信徒。只是,唯有少数人知晓,她也曾质疑过女神。她的举动比起妙空师傅你,更是惊心动魄,她曾砸毁神像。”
妙清眼睛倏然睁大,念了一声佛号。
宋柯走到树下,继续道:“当年塔布遭遇蝗灾,满地荒芜,寸草不生,无数百姓、牛羊饿死病死。许多教众纷纷谩骂离去,砸毁神像。我的母亲也在其中。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两天,不吃不喝,出来之后,却是亲手重建神像。我不知道那两天里,她的内心经历了什么。之后,她号召百姓共同抗灾,再去邻国谈判借粮,总算是带领塔布子民度过难过。后来,她曾说道,有些人信教,是渴望不劳而获,倚靠外力解决困难,但真正虔诚之人,却是会从教义中得到启发,从而壮大自身。神佛常在,但真正懂他们的人却不多。“
”神佛常在。“妙清喃喃念着这句话,漫无目的地在草坡上走动。
过了一会儿,宋柯见她停下脚步,也不再言语,便走了过去。
宋柯自地上捡起一片落叶,忽然灵光一闪,说道:”至于生命的逝去,我想该是自然法则。只不过,离开的时间不一样罢了,这也是上天的精妙安排吧。就如,这树叶,还未到深秋,便枯黄掉落。但尚有杉柏松竹,四季长青。”
妙清双眸渐渐恢复了神采,她垂眸,深切地道了一声“多谢施主。“她转身,朝着庵堂一步一步走去,不复来时的沉重,显得轻盈矫健。
斐然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问道:”所以,她不想还俗?“
宋柯轻轻摇了摇头,说:“青灯古佛,旁人觉得寂寥孤苦,她却不一定。从世间为女子设定的命运中挣脱出来,她在走一条不寻常的路。”
斐然怔怔地,忽然道:“她要求佛,你治理政事,怎么唯独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宋柯见他神色有些寂寥,便拍了一下他,提醒道:“怎么?你可是忘了我们到海城的目的了?”
“哎呀。”斐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得先做好当下的事情。”
两人是庵中又打听了大半日的时间,却始终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无非就是知道,海城却有一僧人,人称为民大师,其余的却是了解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