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的一切,也基本证实了这起罪行的“被掩埋”。
死者固然有丈夫和孩子。
但由于没找到尸体,发生在当夜的,关于何静的“夜不归宿”,最终也只能以“失踪案”暂处。
“这很正常嘛!这个年纪的女人,经常会有外遇私奔的!”
“仔细想想,夫妻生活是否在哪里有破裂的痕迹?或者你妻子最近有没有开始不常回家?”
办事的警员慢悠悠地剪着指甲,连头也没抬地对何静丈夫说道。
“你说什么?”
“我妻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她可是准备和我们一起回家呢!”
“对了!就在那个晚上,她还给我发了去蛋糕店买到蛋糕的照片…你难道要说这也是假的吗?这样的女人…难道也会私奔吗!”
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差一点就抡起拳头,要砸到警员身上。
“呼——”
“先生——”
可警察冰冷的声音阻拦住了他的拳头。
与之同时的,还有出现在视野里,拳头前边轻飘飘点起的香烟。
“我不明白您做的是什么工作,但有些时候,过于莽撞,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但很明显的是,您不懂法。”
“要是您的拳头刚才落下来…嘿嘿!可不只是你妻子消失的问题了,就连你自己都要进局子,并赔偿给我大量损失!”
“虽然有关您妻子的失踪我很遗憾,但根据您家的情况…无论在‘经济’上还是‘照料小孩’方面,要是您被拘留了,都会非常不好办吧!”
“而且要是做下‘袭警’这等恶习,且不说我完全可以对您妻子的失踪案敷衍不理,就连您女儿往后的学习、工作,都会在政审上受到很大的影响。”
“所以——”
警察骤然压低了声音,眼里冒出两道冷光:
“——这个时候冷静一点,规规矩矩地等待结果并道歉,不是对于你这个建筑工人而言最好的选择吗?”
他的声音,像是一点点坠下的冰晶,砸在且冻结在男人心头。
他肌肉饱满而布满伤痕的拳头一点点松了开来,脸色变换了好一会,最终才低下头,以极低的声音说:
“…对不起,警察先生。”
“啊哈!这不就对了嘛!你的案子已经处理完了,还有事吗?没事就快让开吧!后边还有很多人在等呢!”
那名警察再度换上了笑眯眯的神情。
男人伸出舌头在上嘴唇上舔了舔,然后有点落寞地回过头。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无数等候在后的人将脸探过来,同时露出的焦虑和不满的神情。
——是啊,人和人的悲欢总是并不相通。
自己已经报案了,难道还能做到什么呢?
他不再奢望什么,而是默默走出了门,拖着沉重的步伐,拉起坐在门外椅子上的女儿的手,一点点走向廊道尽头充满光的所在。
就着他的背影,排在男人后面的人立刻蜂拥而入,才进去就说“苦啊!警察先生,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
再后面的,男人已经听不到了。
他将女儿送回家,然后独自一人下楼,在石头凳子旁抱着头苦恼了好一会,然后逆着妻子回来的路线,在日光下走向车站。
按照妻子给自己最后留的信息,她应该是坐末班车回家的。
男人走向站台,双眼通红,趴在地上使劲喘气与端详,似乎这样就能找到妻子的存在,或者说感受到她的信息似的。
可是,什么也没有。哪怕妄想里想要拥有,那哪怕虚幻的,在昨天出现的妻子的幻影也未曾出现。
男人实在想不明白。
要是坐上了妻子所说的那辆末班车,那终点站应该就是自己家楼下。
如果都到了这里的话,还有可能出什么事呢?
那正好有一家便利店,但他经过询问,相熟的店员却说并没有在昨天看到他的妻子。
奇怪。
——难道妻子提前下车了?
但根本没有那样的理由。
男人很明白何静的性格,知道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哪怕她在半路上遇到了朋友,都绝对会以言辞婉拒,表示自己一定要回家。
可是…
可是这样的话,还能发生什么呢?
男人抱着头使劲地挠,沙沙声中,脑中不断浮现起妻子的面孔,但她如今却哪怕连具尸体也找不到…
就像午夜时的电视节目一样,一团光从屏幕里遥遥朝外映现,但当自己走近的时候,它却倏的化为一道流光,消失在一条光线里。
——等等!
男人挠头的手指一停,他猛然抬起眼睛,想到了一些事情。
因为要为女儿过生日,同时又是等待妻子…
他们两人很早就在客厅了,而客厅的正下方,正是公交车站!
这幢公寓并不高,只在三楼。
也就是说,如果有公交车经过或停靠时,不可能听不到。
男人仔细调动回忆,发现的确,在过去,哪怕是自己全神贯注地看着球赛时,深夜驶过的公交车排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但是…
——没有。
在昨晚妻子给自己发消息后,“应有的时段里没有一辆公交车经过”。
依照他的记忆,这辆车通常是半小时一趟。
而根据妻子买蛋糕的地址,回来要花的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
男人回想起来,因为在等待,自己当时的注意力一直在妻子身上,连电视都没怎么在意了。
而就是在那通电话十几分钟后——因为要处理公务,他听到了公交车驶过的声音。
那时差不多九点了,会经过楼下站台的车只有14路。
所以…
无论是按照时间还是经验,那无疑是“倒数第二辆”车。
可此后,他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下一辆车通过的声音了。
想到这里,男人不禁有点毛骨悚然。
这就好像…妻子所乘的那辆汽车通向了地狱,或者说“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是它带着何静消失了…
他舔舔嘴唇,恍然意识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大喘气不止,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
——不对不对,哪有什么恶灵…
——必须要查清楚。
男人下了决心,但又飞快陷入了苦恼。
原因很简单。
他只是普通的建筑工人,无权无势,警方的态度还如此敷衍…公交公司怎么可能大费周章帮自己调查。
“哈?让当天晚上的司机来找你…”
“蠢货,你知道这样会有多少人坐不到车马吗!”
这样的训斥声,几乎可以想见。
男人苦笑了一下,但还是来到了站台,想至少是坐上一天14路公交车,或许会有所发现。
当然,这种希望从一开始,就在他心里不抱着希望。
不过在前往公交站台时,男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人。
明明是晴天,他却撑着黑色的遮阳伞,连脸和胳膊也笼罩在厚厚的黑色口罩和风衣里。
唯有那道从鼻梁和发丝缝隙间穿透的眼神,闪耀着黑宝石一般的光芒。
男人正疑惑着,源家却向他走了过来,恭敬道:
“您好,我是源家,最近正在调查一些事情。”
“根据我的调查…这件事或许与你还有你的妻子有关,不知是否能回答我一些问题呢?”
“不是我说,您看起来…好像正有着麻烦呐。”
虽然看不到嘴角,但仅从眼神里,男人感到的是真挚且温柔的笑意。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