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中天，银辉泼墨，夜路森森，隐约见得村边稻田里，田间水渠倒映着星辰，夜风微起时，波光粼粼。
叶长离一手持灯，一手牵着麻绳的末端，前面绑了十几人，她自是不怕这些凡人逃跑，绑着只是让他们安分些，别要再生事端。
明明月色正好，但村落中却似蒙了一层迷雾，夜风微凉，叶影婆娑，恍惚间叶长离以为树间有人影端坐，但眨眼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枝杈在微微摇曳。
叶长离晃了晃脑袋，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约莫小半个时辰，一行人才踱步到村中唯一的大夫门前。
比之陶闻柳，这位大夫的家显得清贫不少，一眼便能看尽全貌。
几间茅草屋，隐匿于青翠的稻田之间，周围稀稀落落的围着一圈竹篱，屋前有一片用石块铺成的开阔空地，一桃一柳，立于其中，即使是夏暮，柳叶茵茵，繁茂异常，而一旁的桃树却有些蔫气，柳树荫下摆着木制的桌椅，周边之正在晒制的药材，夜晚时分，更深露重，但茅草屋中还是透出微弱的灯火，与星辰相映成趣，显得格外温馨安宁。
陶闻柳前去叫了门，不时便有一位中年男子披着外衣从屋内走出。
此人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身上穿着洗得已经有些褪色的长袍，黑发中夹杂着几缕白丝，皮肤黝黑，却又隐隐透着几分苍白，眼神却坚毅明亮，全身散发着淡淡的药草香气。
“这是怎么了？”大夫立马将竹门打开，大大小小十几个伤员，任谁看了都会惊讶不已。
陶闻柳与大夫合力将众人搀扶进了院子。方才坐下，那些人便又开始叫苦连天。
“齐大夫，我的腿没知觉了！”
“齐大夫，我这手是不是断了，以后还能做活吗？”
“齐大夫齐大夫，你先来看看我，我这脸怎么肿的这么老高。”
“齐大夫，别管他，先看看我，我打算明年抱儿子呢，可不能伤着了！”
“齐大夫……”
这些村民瞬间哄闹成一团，抢着让那位齐大夫为自己诊治，看样子，他们不仅仅是对这位大夫深信不疑，而且有些依赖在其中，想来他的医术定是不差。
“好好好，慢慢来，没事的。”齐大夫安慰道。
齐大夫也确实性格谦和温顺，村民们对他拉拉扯扯，叫苦不迭，他不仅不恼，眼眸中尽是关切，对于每一个人皆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并且做起事来从容不迫，有条不紊，方才还乱成一锅粥的的村民们眼下也渐渐平静下来。
叶长离深知这些村名并无大碍，便也不在一旁看着，而是走到萧肃身旁，叫过陶闻柳，对他沉声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这……”闻柳面露难色，似有些犹豫，又似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长离与萧肃等了一阵，她倒是没那么着急，但是能感觉得到师兄周身的压迫感愈发变强，他正逐渐失去耐心。
半晌之后，陶闻柳仿佛终于下定决心，正欲开口，却被一声呼喊打断了。
“闻柳，来帮我抓药。”
唤他的正是齐大夫，他已将村民的外伤包扎处理妥帖，拿着杆称也准备去抓药。
陶闻柳闻言，立即对两人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救人要紧，二位稍安勿躁，我去去就来。”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这时机真是巧。”叶长离低声喃喃。
但这点时间，他们还是等得起的。
片刻过后，那两人从房中出来，齐大夫将衣服穿戴好，又披了一件外袍，提上一盏灯笼，作势要外出的样子。
村民中也有人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口问道：“齐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伤药不够了，得去城中采买。”齐大夫头也不回，径直答道。
“都这个时辰了，夜路不好走，况且路上多豺狼，这几日山贼也不安分，还是明早再去吧。”有人劝阻道。
“二牛的腿不能再耽搁了，误了事日后下地栽秧恐都成问题，现在去刚好能赶上城里的早市，天亮之后就能回来。”齐大夫回道。
“可我也不能让您这般冒险呀。”应当是叫二牛的人说道。
“无碍，我路上小心些便是，也不是走这头一回了。”齐大夫虽这么说着，但眉眼间还是流露出一丝难色。
“我们陪你去。”叶长离忽然说道。
方才二牛与齐大夫说话的片刻，陶闻柳和几个村民已有意无意地朝他们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此举何意，不言而喻。
“你们……”齐大夫向他们望过来，方才忙于照顾伤者，眼下还是他第一次正眼看他们。
“人是我们伤的，理应我们跑一趟，我们送你去，天亮之前就能赶回来。”叶长离解释道。
“那也好。”齐大夫点头应道。
……
齐大夫说，翻过村后的山，再走五里，便是城镇。
夜色中，山路蜿蜒曲折，仿佛一条黑色的巨蟒在山间缓缓伸展。远处的月光苍白无力，无法穿透厚重的树林，使得这条路更显幽秘。
偶尔传来山林间的野兽叫声，更添了几分凶险。夜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好像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探，确如他们所说的那般凶险万分，让人不寒而栗。
一路上，萧肃不必多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而齐大夫也少有言语，一心看着前路，叶长离偶尔提起个话茬，最终也是无人回应的结果。
自从进了桑梓村，萧肃又如从前那样几乎不再言语，虽他们二人对村内发生的事心照不宣，但也少了交流的机会，明明前几日两人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如今又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了。
好在路上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三人脚力很快，出了山林，便能看见远处的城镇，夜幕之下，城池沉浸在一片深沉的寂静中，城墙高耸，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肃穆。
东方日升在即，三人加快了脚步，半个时辰不到，城池近在咫尺，而三人却在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眼前的城池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偶尔掠过，带来窸窣的声响。高耸的古楼在微弱的月光下投下模糊的影子，而东方的天际线开始泛起微弱的晨曦。老旧的房屋显得更加破败，在昏暗中略显阴森。
叶长离和萧肃望着眼前的空城却不显惊讶，转而向身旁的齐大夫平静说道：“戏演到这里，也该收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