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竟食子④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631字 发布时间:2023-11-27

出掌之人正是虎奔亲父——邙山掌门虎不休!山风忽起,吹得虎不休一身紫衫猎猎有声,他一张方正的国字脸黑沉如墨,一双虎目,半是熊熊怒火、半是冰冷杀气,俨然一只张口獠牙的老虎,厉声怒喝:“逆子!”


枯丛的虎跃恨不得立即冲破穴位,破丛而出,去营救大哥,奈何身不能动弹,此时此刻便如在火海中煎熬般,焦急难受,只能在心中呐喊:“爹起杀心了,要掌杀亲子!大哥,快逃啊!”


虎奔挣扎起身,满头雾水,满腹疑惑,问道:“孩儿不知所犯何错,竟引得爹如此大怒?”他实在不解,自己敞开心扉,与父谈心,为何吃了一记重掌。


虎不休脸色愈发黑沉,他嘴角微微一颤,双掌豁然打出,掌力绵绵如烟,却在半途汇聚成团,猛然打在虎奔胸膛之上,瞬间穿透他身体,好一招“灰飞烟灭”。


这一掌汇聚了虎不休数十年的功力,除非虎奔拥有令狐峥的内力修为,有云阳内功护体,否则如何能承受?掌力穿身而过,当即震断了虎奔三根肋骨;他五脏六腑如遭重锤打击,身子猛然向后飞出,摔在地上,连吐三大口鲜血,人便软绵绵的如死了一般。


“大哥大哥大哥……”虎跃藏在枯丛里,着急忙慌催动丹田真气,企图冲破穴道,如此三番,却无济于事,只眼睁睁看着虎奔被父亲打伤。担忧、焦急、惶恐、悲愤、等诸多情绪潮水一般打上心头,虎跃只觉心尖之上恍如落下一把尖刀,扎得他疼得难受。


虎奔连受父亲两记重掌,肋骨断裂,五脏受损,一身剧痛,身子软绵绵的只剩两三分力气,他知道父亲这两掌都下了十成功力,已是杀心十足。虎奔脸上露出三分苦笑,心中只剩悲凉,他问道:“虎毒不食子,爹今夜要亲手杀了孩儿么?”


月光渐渐黯淡,天之西北角上乌云渐渐聚集。虎不休道:“虎奔,你死有余辜?”看着父亲被杀气笼罩的嘴脸,虎奔心中又添一阵苍凉悲痛,思忖道:“果真如阿跃所言,爹忌惮我,就像皇帝老儿忌惮太子一般么?”他心有不甘,又带了诸多疑惑,问道:“孩儿不明,爹为何要杀亲儿?”


黑云汇聚,忽然射下两道闪电,后山上忽的明亮,顷刻间又变得黑沉沉的。虎不休道:“邙山派弟子只知大师兄,不知掌门;我虎不休虽有掌门之威,但一众弟子更拥戴你。如今你锋芒毕露,再过几年,江湖之人便只知邙山少虎,不知玉掌翻天虎不休。”


虎奔心头猛然一颤,父亲果然忌惮于他,忌惮他这个亲儿子,他喉间微微一湿,又吐出一口鲜血,说道:“我奉父亲之命,管教邙山派一众师弟,八年下来,师弟们恭敬友善,邙山派上下和睦,如今怎倒成了孩儿过错?”


虎不休怒道:“你管束邙山弟子,无功无过便好,偏偏不懂约束自身,处处抢尽风头。二十年前,姑姑归隐,我正式执掌邙山,再也无人与我争锋。二十年后,你这个逆子,风头之盛、名声之大,更盖过了我这个掌门人!如今,你羽翼丰满,带着你弟弟虎跃也不再乖顺听话!”


虎奔愈发迷惑,他挣扎起身,奈何身上没了力气,只能跌在地上,仰望父亲。他自认对父亲恭敬顺从,不知父亲缘何有此说法,便大胆问出心中疑惑。


虎不休冷笑一声,虎目森森,甚是吓人,说道:“你出尽风头竟还不自知,我与你好好清算清算。桂花山头,比剑斗酒,风头尽出为其一;归来邙山,引得一派弟子尽皆相迎,前呼后拥为其二;胆大妄为提出游历江湖,结交江湖豪杰为其三;欲助令狐小圣,携铁马回归瓜洲古渡,此为其四;其五,你竟胆大包天,竟要接掌邙山派。我好端端地活着,你竟要弑父夺位。”


如此五个罪名,如巨石般一一砸下,落到虎奔脸上,尽数化作震惊神色,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竟是如此揣度于他,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虎奔心思澄澈,原以为自己是邙山掌门长子,自然要肩负起将邙山派发扬光大的重任;待父亲百年之后,他自然要接掌邙山派!如此合情合理的想法,万万没想到,竟成了父亲痛下杀手的根源!


虎奔心中悲怆,暗暗自嘲:“你我一世父子,你却处处猜疑忌惮我,可笑可笑!”他无奈说道:“爹若看我不成才,不愿将掌门之位传与我,大可不传,孩儿又岂会强求?”


西北角乌云密布,忽有闪电打落,照亮了一方天地,虎不休面目狰狞,道:“曾有高人替我算过,我虎不休可长命百岁,日后将练就绝世武功,一统江湖,登武林盟主之位,建下不世之功,传颂千秋万代。如今我才五十出头,正值壮年鼎盛之期,方要大展拳脚!你这逆子,竟想夺我掌门之位,助令狐峥携铁马回归瓜洲古渡,欲毁我千秋功业,我岂能留你?”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虎奔终于看清父亲的勃勃野心,他挣扎起身,盯着眼前之人,只觉陌生可怕。虎奔问道:“爹想要铁马,欲练其上的《六阴梅花经》?”


虎不休哈哈大笑,道:“《六阴梅花经》乃天下奇功,江湖多少英雄豪杰梦寐以求,我心向往之久矣。”虎奔噗通一声,跪在身前,劝道:“爹可曾忘了三十年前,燕山派的须猕老祖,因修炼《六阴梅花经》走火入魔,一苇渡瓜洲、挥剑斩铁马,从此江湖动荡不安。爹,《六阴梅花经》是邪门武功……”


“住嘴!”虎不休一声厉喝,堪比雷霆、远胜虎啸;忽然电光一闪,一个霹雳从乌云堆中打下;虎不休大掌迎风一转,跟着打出,使的还是“灰飞烟灭”一招。


雷电击在一棵大树之上,咔嚓的一声,树倒枝折;虎不休那一掌不偏不斜,正打在虎奔胸膛,十成的掌力在儿子胸口震荡开来。


虎奔哪里还能承受得住,身子直直向后摔了出去,倒在地上,软瘫如泥,一动也动不,张嘴又吐出一口鲜血,一半喷到地上,一半顺着脖子往下流去,染红了大半个胸膛。


虎奔倒地之处,与弟弟藏身的枯丛,仅一丈之遥,借着云端落下的闪电亮光,兄弟二人四目相对。虎跃口中塞了布团,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但心急如焚,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兄长,眼里尽是悲凉、伤痛,眼泪哗然而下。


虎奔勉强挤出一抹浅笑,心道:“爹能杀长子,也能杀幼子,若让他发现阿跃也在此处,必然两子皆杀。我死则死矣,绝不能连累阿跃。”他的目光不敢直视那枯丛,便偏转了脑袋,生怕暴露弟弟藏身之处。


虎不休踏步而来,居高临下的睥睨长子,他这三掌汇聚了毕生修为,虎奔必死无疑。只见他抬起大脚,踢向虎奔,虎奔身子便如一捆稻草一般,滚了出去,连滚数圈,却在悬崖边停了下来。


虎不休面色冷如冰霜,只说了一句:“拦我路者,虽亲子必杀。如有来生,莫当我虎不休之子。”言罢,他手掌向前劈出,一道掌力绵绵如烟,打在地上,烟尘俱起,虎奔身子也向前倾转,滚了两圈,跌落悬崖。


虎不休心满意足,抬头望天,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料想今夜必有一场大雨,届时地上血迹便会被冲刷殆尽。不想悬崖下传来呼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接住了。


虎不休眉头一皱,俯身向下一看,只见虎奔被崖边一棵小松树所拦,半个身子躺在松枝之上,颤颤巍巍,欲落还非。虎不休定睛细看,但见那树枝纤细,必定承受不住虎奔之重,早晚会断,他便懒得再动手,右手一拂,头也不回地走了。


虎跃藏身暗处,亲眼目睹父亲掌杀亲子,震惊、悲痛、愤怒、无奈乃至绝望,他面色涨得通红如火,正竭尽全力运转丹田真气,企图冲破穴道,去营救哥哥。山崖上忽起狂风,呼呼而来,吹得那枯萎花丛的枝叶四下飞散,渐渐露出虎跃的身子。


乌云团里又落下一个霹雳,打在旁边的大石之上,火花一闪,巨石碎裂。碎石飞溅,击在虎跃身上;虎跃身子向前摔出,滚了出去,滚到那平坦的空地上,却停了下来,他依旧动弹不得,口中的布团亦未掉落,却能看见悬崖边上的兄长。


虎奔挂在松枝之上,摇摇欲坠,他也看到了弟弟半个身子。兄弟二人,一人在悬崖之上,动弹不得,虽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一人在悬崖边上,徘徊在生死边缘,孤苦无助,随时会丧命。


两人隔空相望,虎奔心中尽是不舍、无奈、牵挂;虎跃却是说不出的焦急、担忧、惶恐……眼泪哗哗而流。他上次受伤,虽被朱鹮衣治愈,但功力并未恢复,如今虽拼尽全力,运转真气内力,企图冲破穴道,却连翻失败。虎跃在心中祈祷:“大哥,你一定要坚持住,坚持住!”他关心则乱,愈是着急,愈发不能掌控丹田内力。


天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山崖上下,时而明亮如昼,时而昏黑不已。兄弟二人遥遥相望,借着闪电当空,只见虎奔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费力地举起右手,向着虎跃挥了三下,似在道别,跟着便侧转了身子,从松枝上滑了下去。


悬崖边上,那苍翠的小松树微微一晃,一个人影飘然坠下,落入那黑暗的深渊之中。虎跃心头骤然紧缩,几欲昏死过去,看着那摇摇晃晃的小青松上,再没有兄长身影,他心如刀绞,失声痛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任由眼泪喷涌,浸湿了大片衣裳。


空中电闪雷鸣,山上狂风呼啸,虎跃木然地躺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呆若木鸡,不知天地为何物,不知时辰为何物,不知父亲为何能痛下杀手,击杀亲子。


直至半个时辰后,一个霹雳当空打下,虎跃突然冲开了穴道,他浑身一颤,踉跄起身,便即冲向山崖,顺着崖壁往下而去。


滑到小青松处,虎跃见到枝叶之上,尽是鲜血,心头疼痛如刀剜剑刺。兄长虎奔是何等绝望,才甘愿坠崖赴死。


虎跃寻兄心切,攀着崖壁上的藤蔓石块,从崖顶落到崖底,不到半个时辰。人一落地,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打落下来,虎跃瞬间湿透,他在崖底飞奔呐喊,寻找兄长踪迹,忽然见到脚下淌过的雨水,透着一股殷红。


虎跃心中一半欢喜,一半害怕,循着水迹,箭步奔去。


云团里的霹雳一个接一个打下,电光不住闪动,眼前有一人,躺在污泥血水之中,衣发凌乱,面色惨白,正是虎奔。虎跃心头骤然缩紧,疼得厉害,他飞奔上前,扶起兄长,大声呼喊:“大哥,我来了,我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虎奔四肢僵硬,浑身冰冷,显然身亡已久。兄长虎奔初入江湖,锋芒初露,就被父亲无情击杀,他亲眼目睹却无力施救,如今寻到的只是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虎跃情难自抑,抱着兄长尸身,放声痛哭,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不能自已;兄长一走,天地之大,只剩自己一人孤苦伶仃。


闪电轰鸣,雨点砸落,虎跃浑然不知,心中颓然悲怆如死灰,寻思道:“我们兄弟二人自幼相依为命,如今大哥被亲父所杀,我留在世间再无依靠,索性陪大哥一块去了,黄泉路上,兄弟二人携手并进,倒也无惧。”


万念俱灰之下,虎跃举起手掌,凝了十成内力,正要拍向天灵盖,忽然发现虎奔手中拽着一团物件,他好奇心起,歇了杀意,取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布料,是从虎奔衣角撕扯下来的。


雷电轰鸣,电光闪烁,虎跃展开布块,只见上面写了一行红字:我父不仁,虎毒食子,幸有良弟,足慰平生,望汝活……这是虎奔的绝笔遗书,用自己鲜血书写而成,拽在手心,留与弟弟虎跃。


虎跃泣不成声,这遗书展露在大雨之中,字迹被雨水冲刷,模糊三分,他盯着兄长遗书,目光落在“活”字之上。这一字映入眼中,直击心田,他喃喃而言,“大哥让我活,大哥让我活……”


雷电几番轰鸣,虎跃只盯着“活”字,耳畔仿佛响起了虎奔的声音,“活下去,活下去……”虎跃自幼最听大哥的话,终是打消轻生的念头,他道:“大哥,我听话!”他低头看向兄长,虎奔面色惨白却慈和。


虎跃顿时悲痛欲绝,将遗书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便跪在地上,不顾大雨磅礴,徒手挖土,他要掘出一个坟墓,让兄长入土为安。


虎跃掘土三下,脑中忽有灵光闪过,顿时慌张不已,自语道:“不,大哥不能葬在此处!爹狠心击杀亲子,日后若发现大哥葬在此处,他一定会掘坟毁尸。不成,不成!整个邙山派,已无我兄弟二人的容身之处,不如离去!”


虎跃跪在虎奔身旁,磕头三下,道:“大哥,爹容不下我们兄弟二人,我带你离开邙山,离开这是非伤心之地,另寻他处安葬。”他脱下自己一身衣裳,尽数盖在虎奔身上,赤身裸体将兄长背起。


雷电轰鸣,电光闪烁,大雨倾盆而下,脚下几乎汇聚成河。虎跃背着兄长,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脚印一深一浅,很快就被雨水冲刷殆尽。


雨夜巨变,谁也不知虎跃背着虎奔走向了何处,但他二人离开邙山后,天明之时,又有三人来到了邙山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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