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夏帝国将面临更多的困难。单梁心想。
“哦,那是为什么?”他问道。
“几位难道不知道?哦,你们出昭阳后可能还没有听说。前些日子,敕胡王亲率夜月狼团西出苍岭,横穿一条世人未曾发现的山路,奔袭苍陵国都函陵。由于出兵路线诡异,避开了两国之间天然屏障阳关口,所以夜月狼团与灰蛇战团汇合,一起攻占了苍陵王都函陵。之后,西京镇守西伯居中调停,强迫苍陵王割让了大片领土给敕胡,其中有敕胡王觊觎已久的榆筑草原,以及榆梁和筑阳两座防御大城。”布托说着,竟然面露忧郁之色。
“既然占领了这么多领土,又得到了南下苍陵的榆梁和筑阳,铁铎出巡怎么还会遇到困难呢?”
“你们有所不知,敕胡王国各城之间既相互联系,又各自有相对独立的权力。铁铎的主要势力范围在西南,包括王城海泉、平湖、石鱼、高车和乌塞等地,这些地方也是铁铎的族人主要聚居地,他们的族人草场也集中在此。这些地区靠近苍岭,与绿海水源相对较远,草场不是敕胡最丰美的,所以铁铎一直希望扩大自己的草场范围,但被其他各城所阻而没有得逞。各城部族之所以联合起来,控制铁铎的发展,也是出于保护自己利益的考虑。如果铁铎扩大了自身实力,便会在其势力范围之外扩张,默许族人抢夺其他部落的草场,这会对整个敕胡族不利。兵出苍岭攻占函陵,割让苍陵的土地和草场,原本就是铁铎王出于自身考虑的策略,他事前并没有通报其他各城,所以这些城主对此都极为不满。拥有榆梁和筑阳之后,铁铎直接占有的人口会大大增加,打通的苍陵通道也会使其地理优势更加明显,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这会打破敕胡王国内部的实力平衡,当然不是各大城主希望见到的情况。另外,各位城主也有所担心,侵占苍陵会引起银夏帝国的不满。如果新皇继位后,苍陵提出索要草原、城池的要求,帝国可能会为了安抚莫棣,同时向其他王国示威,对铁铎出兵之事进行追究,到时候敕胡各城都会陪着铁铎遭殃的。”
“原来是这样。那眼下各城城主都有些什么打算呢?”单梁听罢,渐渐明白布托此行昭阳的目的,绝不是参加比武大会那么简单。
“老兄是否听说,昭阳出现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没有。”单梁假装喝水,用眼睛询问韩骞。
“布托说的是拜神堂?”
“正是。”
“这与拜神堂有何关系呢?”单梁越听越糊涂。
“拜神堂的力量极其强大,可以左右一国之国运,诸位城主想要攀上关系,改变敕胡王国的运势。”
“不可思议。”单梁不由是摇头叹息。
“世上的许多事本来就不可思议。”
“受教了。”单梁忽然之间觉得,布托的话中有话,不免打起了精神。
“多谢老兄的好酒,我们兄弟休息够了,现在也该启程了。”
“那我祝两位得偿所愿,在比武大会上脱颖而出,拔得头筹。”单梁说完,和韩骞站起来,与布托两人拱手告别。
“多谢。”布托和拜吉翻身上马,向南疾驰而去,走出很远后又回头看着单梁一行。
“这两个人有些奇怪。”韩骞面露忧色。
“韩将军是不是有所疑问?”
“拜神堂极为神秘,两个敕胡汉子怎么可能信心满满地替诸城联络呢?”
“除非……”
“除非他们正是拜神堂的人。”
“可是,他们为何向我们坦诚此行的目的呢?”单梁的眼睛瞪大了。
“暗示或者警告?”
“阻止我们去牧羊谷?”
“我不知道。”韩骞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知何时,一大团乌云飘来,噼里啪啦,竟然下起了雨。
“你不想问我对敕胡王侵占苍陵国土的看法?”单梁率先打破了平静。
“没错,故国被侵,您肯定心有不甘吧。”
“苍陵国力不济,国主又不是大贤治国之人,被敕胡和西伯联合攻打是早晚的事。不过我最担心的并非苍陵,而是敕胡王休整之后,这么快就要出巡全境,还将第一站放到牧羊谷。”单梁语气之中有些焦虑。
“单老担心敕胡王已经知道昭皇有后的消息?他到牧羊谷小城,是争夺银夏帝国帝位继承人?可是对铁铎来说,皇位继承人是谁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韩骞看着单梁。
“韩老弟不要忘记,铁铎和西伯已经结盟。得到昭皇的后代,铁铎可以帮助西伯顺利登上皇位,因为手中握有这样一张王牌,帝国的氏家贵族会倾向于周彰,西伯争夺帝位的胜算便会大增,至少可以作为少主代执政而坐上血王座。敕胡王为西伯献上昭皇的后嗣,必然会从西伯那里得到好处,如果周彰登上帝位,那么这好处是不可估量的。铁铎本人贪得无厌,总想获得更多的利益,西伯成为帝国之主,他一定会为敕胡索要领土,或者染指银夏帝国的重要资源。无论是土地还是资源,敕胡都会成为受益者,而铁铎都会大赚一笔。”
“没想到铁铎此人颇有算计啊!”
“我更怕的是另一种结果:敕胡王到牧羊谷争夺皇位继承人,乃是另有所图。昭皇的后嗣是第一顺位继承人,铁铎若以自己的力量推动这个孩子登上皇位,他就是新帝的恩人和保护人,极有可能因此介入银夏帝国的政权核心。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昭阳的各派势力是不会屈服的,眼睁睁地看着铁铎争夺帝国的控制权,而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排斥昭皇这个嫡传的孩子。”
“那可就太麻烦了。”
“眼下看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尽快赶到牧羊谷,带着昭皇遗腹子交给愿意诚心辅佐孩子登上帝位的大臣,否则不管是落到娥后、西伯还是敕胡王的手里,昭皇的孩子都难以登上帝位。如果那样的话,帝国各派的争夺就不会停止,老百姓将要再次过上兵灾战祸的日子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加紧赶路吧。”韩骞说完之后,三个人便策马加鞭,朝牧羊谷的方向疾驰而去。
牧羊谷是一座小城,又不仅仅是一座城,更像是一座灯塔,指引着两条文明之流交汇: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在此碰撞。
敕胡草原也是游牧文化为主,却早早地融入了亚夏族文明,已不能算纯正的游牧文明了。正因如此,沙罗半岛视敕胡草原人为异类,双方常常征伐,双方争夺的焦点正是绿海,以及边塞小城牧羊谷。
绿海嵌在亚夏大陆和沙罗半岛之间,海域西部紧邻天域雪山,雪山余脉向北延伸数十里,几乎将整个绿海包裹在大陆之内,只余一条数里宽的海峡,与西边的尘海相连接。
远在灭龙纪时代,威、武两国曾派出一支部队,想要坐船渡过绿海,征讨盘踞半岛的游牧民族。结果,这支军队与船队经历可怕的巨浪,全部葬身于绿海海底。半岛游牧民族认为,那是腾格天神发威,保佑族群免遭劫难。
当然,沙罗半岛游牧部落也畏惧绿海,不敢冒险渡过峡海,或经雪山进入亚夏大陆腹地。这种局面至元世纪末得以改变。那时,沙驼部纵横半岛,想要挑战农耕文明霸权,多次选择冬季枯水时节,经由牧羊谷城北的浅海落潮之地,杀入亚夏大陆腹地。
后来,昭皇击败老沙驼王舒沙,沙驼部被迫回到半岛沙漠地区,依托朔漠老城维系统治。
如今,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正崛起于沙罗半岛,好似一大团乌云一样,正在慢慢地压在西北游牧之地。
“韩骞,你听说过血驼部的舒桐吗?”
“听说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
“野心勃勃的人通常都很可怕。”
“单老害怕舒桐?”
“我害怕的是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
“数年之前,西北多地出现一则预言,内容与一个女人密切相关。”
“什么样的女人呢?”
“血驼王舒桐的女人会改变亚夏格局。”
“这么说来,舒桐的女人一定与众不同。”
“关键是舒桐现在没有女人。”
“那么,单老还担心什么呢?”
“我只是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很快即将出现。”
雨越下越大,单梁一行人隐没在冰冷的雨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