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漓豆大口大口地啃着鸡腿,赵绾云说:“你看,又是给你预订最好的雅间,又是送你最喜欢的烤鸡腿,人在千里,心一直牵在你这里,你呢,还作三作四要去隐居。”
漓豆将鸡骨头丢到盘里:“云姐姐你不懂。”
想了一会又说:“我们只认双方为兄弟。”
“骗谁呢!”赵绾云粉拳打在她肩上。
“真的。”漓豆很认真地说,“你看你,得知他马上要去远地,又是送防冻药,又是连夜赶工缝出贴身裘小褂,生怕赶不及,一大早来我家门口候着,叫我赶快找人转送陆公子。我送别他呢,最多在亭子里看两眼,哪里有什么送的礼物?再说,我又不会针线活。”
说完,又拈起一只鸡腿:“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全吃了!”
想起她刚才说的“跟我相处,你言行举止也粗俗了”,赵绾云觉得好友之间不能彼此嫌弃,连忙用筷子夹走一个:“当然吃!”
又不肯岔开刚才的话题:“那是你粗心,依我看楚小将军可是认定了你,决不会计较你是否送礼物,你以后多细心些。”
漓豆执起筷子,扭扭捏捏地撕下一块鸡肉,小小地张开嘴,用两颗贝齿将鸡肉放进去,微不可察地嚼着。
赵绾云疑惑不解:“怎么突然斯文起来?”
“贵门小姐不是这样吃食的吗?”
“嗯啊。父母亲自小教我‘食不言,勿出声响;小口吞,勿大嚼......’”
“因此,你觉得我像一个王妃吗?而他是安庆王嫡子......”
看来豆妹妹在情事上并不幼稚,而且极有主见。赵绾云迷茫了,不知该遗憾,还是该推波助澜,只好也拈起鸡腿:“管他,先吃了鸡腿再说!像你刚才那样吃,早晚得饿死!”
“豪!”漓豆“啪”地放下筷子,也用手抓着吃。
赵绾云话虽这样说,仍然有所保留,小小撕下一块,轻轻嚼着,不由感叹:“真好吃,我第一次吃烤鸡腿!”
“我这两年经常吃!云姐姐,你以后跟着我混,保管你吃香喝辣的!”
赵绾云于是大咬一口:“好,嘻嘻!”
“云姐姐,你知道我吃鸡腿吃得最豪放的一次是怎样的吗?”
“是怎样的?”
“这样。”漓豆起身,将一只脚抬起,踏到座椅上,一手捞起大鸡腿,张嘴就啃。
赵绾云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问:“你自己一个人吃吗?”
意思是有没有外人看见。
“不是,”漓豆哈哈大笑,“两个人一起,他、他见了,居然也跟着我这样吃!”
忽然收住笑容,想起了当时,浔城云天阁上,她对他说“我们是天差地别两类人。你再跟着我混,档次马上掉到十八层地狱!”,他却说“我还吃过生的猪脚,我还切敌人的肝胆煮酒来喝”......
哦,楚福星,有点想你了。
吃了鸡腿,再饮些青茶消食,二人一起下楼去。
酒楼门口走过一拨又一拨的人,大声议论着什么,仔细听时,原来是:“这做父亲的也太狠心,把两岁的女儿送回老家后院,让其自生自灭。”
“十个继母九个毒,归根到底是继母太坏!”
“妹妹欺人太甚,居然买通伙计毒杀亲姊。”
“听说好些内容是后来添加的,比如说宜春楼毒杀亲姊这一出,就是开演后才发生的……”
“小声些,这不就是那宜春酒楼……”
原来,这些人刚从戏院出来,意犹未尽地议论着剧情。
漓豆、赵绾云听出,议论的是《六月霜》。
《六月霜》这部戏,是楚亭君找戏本先生写好,又将戏本做旧,伪装成被淘汰的旧戏本,放到清音戏楼的储物间,又让戏楼老板装作无意发现,大赞故事曲折离奇,马上让演员排练,赶在大年初四演出。
到了初四那天又多了姐妹毒案、告状京兆府等,楚亭君暗示老板将这些情节添加上去。
因为映射现实,这本戏一经演出当即大爆,清音戏楼赚了个盆满钵满。
京城的其他戏楼得知,纷纷来清音戏楼买剧本,清音戏楼又赚一大笔。
这下好了,整个京城都在演《六月霜》。
而太尉正被御书房曝出“乌罗协议”整得方寸大乱,随即又突发卒中,根本没有余力管这街头巷尾的俗事。
果然,回府的路上,漓豆经过两个戏楼,看见都在演出《六月霜》。
过了元宵是散节,春节散了,有些人和事也该散了。
朱府内,病瘫在床的太尉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偏偏能吃能听能想,得知家人都被京禁卫押走,五内俱焚,却只能干瞪眼。
楚亭君从镇西军传回讯息:交接顺利,军心信服;原副督军钱起屡行不法,败坏军纪,已经押回京城候审。
消息传到安南军、绥边军,两军见难啃的骨头镇西军已经被啃下,本来想作梗的朱氏旧部乖乖就范,这两军也顺利交接。
这段时间,元淯帝与陈宝是、何之洲密谋,陆陆续续停职或撤换了太尉派系的人:京禁卫、巡城卫的总领换人,御史大夫李承杰停职反省,......
元淯帝亲自过问,何之洲又暗中提供人证物证,这次刑部审案效率奇高,很快就将朱氏父子的罪行查得清清楚楚:与乌罗人暗通款曲、贩卖生铁武器;朱有与乌罗新王伊即多书来信往,以至订立协议、意图谋反夺位......
这讯息太震撼,街头巷尾舆情汹汹,简直像煮沸的热锅。
街道每天都有飞驰而过的快马,都有慢慢碾过的囚车,太尉派系正在土崩瓦解。
纵观事件起因,只因女婿的先妻给女儿留下一只梳妆匣子,匣子引出一块银牌,银牌引出一幅画屏,画屏藏着密信,密信提到令江继仪失态的字纸,由字纸查出朱有与乌罗人往来的秘事......
因为发现及时,朱氏父子羽毛未丰,未及起事,就被连锅端起。
覆巢之下,难有完卵,除两个儿女逃出京城、暂时无虞之外,江继仪夫妻很快被投进牢狱。
也是他平素书生意气,行事木讷,岳父家秘事瞒了他十几年,去年底才和他提起,他就没有参与多少,兼之几个舅兄还算宠溺妹妹,不约而同撇开夫妻俩。
于是,刑部只审得牧裕县主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打算轻判江继仪。
漓豆哪里肯?“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这样的蝎子男人留着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