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小玲子扫了赵昭婷一眼，似乎是在提醒她，这句话是不是说得太直白了？
赵仲儒倒也没有发作，皱了皱眉头之后，这样说道：“昭婷啊，你能够问出这个问题，至少也说明，你是动了一番脑子的。”
说着，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这才接着说道：“这侧厅里，就咱爷俩，为父就照直说了吧。最近几个月里，一直盛传，好几位朝廷重臣，上书太后及皇上，力主废除科举。结果怎样，目前尚未下诏，我们也不便于妄加揣测。不过，就我孤陋寡闻之所及，目前各地都在兴建新式学校，大多是仿照列强的模式。如此说来，这科举的大门，迟早都是要关上的了。唉，真想不到——”
赵昭婷的心里，气不打一处出：当初，当你大言不惭地力主徐海韬考科举之际，为什么不这样说？如果明知这已是最后一班客船，为何还要如此煞费苦心呢？
“爹，你叫我到巡抚那儿去，为的是什么呢？”羞恼不已之际，她不由得这样问道。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赵仲儒这样说道：“哦，这件事情嘛。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我，我觉得，对于海韬能否中举之事，是不是要再争取一下呢？刚好，再过几天之后，巡抚那边捎话过来，要求我再去一趟。我，我当时还以为，既然还没有正式发榜，会不会还有转机呢？到了那儿，我才发现，对于科考之事，巡抚和学政，都是顾左右而言他。相互扯皮一阵之后，巡抚就转了个话题，大意就是，在这风云莫测的时期，双方倒是应该互通有无同气连枝之类的。然后又说，素闻赵先生教女有方，何不前来见识一下……”
赵昭婷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那巡抚大人，开始着手于官商一体了。唉，你如此对待徐海韬，我选择避而不见，那也是很正常的了。
“哦，那件事情，又是如何收场呢？”赵昭婷依然好奇地问道。
讪笑一番之后，赵仲儒这样说道：“人家有权有势的，我们又能如何呢？思来想去，那时你正好外出，我又不便于一口回绝。后来我就想了个主意，就叫上你昭灵妹子，代替你去走了一趟。昭婷，这件事情，你，你不会怪罪于为父吧？”
赵昭婷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位赵大亨，你叫了昭灵妹子去，也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吧：既对巡抚大人有所交差，也不至于让我为难。从那什么巡抚侄子的角度来说，他对赵家姐妹俩，未必就会很熟悉。因此，如果他有意于昭灵，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当初，离家出外之时，我还是有点担心，父亲会不会因此怪罪于我，认为我不给他面子？如今看来，当初的那些担心，倒是多余的了。如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算是各得其所吧？
“爹爹，此事就这样了吧？”赵昭婷这样回应道。
再闲聊一番之后，三人散去。
当天夜里，赵昭婷一时思如泉涌：到这个夜晚为止，一切似乎又风平浪静了。首先，爹爹不再勉强我，让我去见那些不想见的人。由此，我倒落了个逍遥自在，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目前还是没有着落的。那就是，徐海韬徐大哥，到底去哪儿了？他一直不露面，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在那儿了。
那么，此时此刻，他到底身在何方呢？
就算科举这条路被堵死了，也还有其他的路可走吧？如此说来，他到底是无颜已对，还是避而不见呢？又或者，他另外有事情，一时无法与我相见？问题是，向那雪儿姑娘，不是到这金陵城里，找到了她的意中人了吗？
如果责任在我，那么，天高路远的，我又该往何处去，才能找到这徐海韬呢？
找不到徐大哥，我就这样整天待在这赵家大宅院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徐海韬的路，就这样被堵住了。那么，我的路，又在哪里呢？
早知道是这样，徐海韬倒不如一直在码头上扛活儿。这样一来，至少，没必要去看别人的脸色。体面，人的体面，从何而来呢？如果能够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呢？
目前，这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尽快找到徐大哥，然后，才能够商议下一步的行动。我的那许多想法，如果不能落到实处，自然也就会像那天上的云朵，飘来飘去的……
匆匆数月过去，这一天，赵昭婷禀过赵仲儒，说要到外面转几天。
赵仲儒也没多说什么，叮嘱几句之后，就让赵昭婷和小玲子外出了。
走出一阵子之后，赵昭婷的心绪，又天马行空起来了：父亲答应我外出，倒不是对我有多放心。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他不会不知晓吧？与其在家里发呆，倒不如到外面走走，散一下心也好。前些日子，朝廷正式下诏，科举之路，就此走到了尽头。对于这件事情，徐海韬自然也是知晓的。既然是这样，他为何迟迟不露面呢？他看不惯赵仲儒，也就迁怒于我？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就没有。只是，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到了尘埃落定之时，还不能冰释前嫌吗？
再多的揣度、猜测，又有什么用处呢？
说起外出，似乎也还是有点好处的，比如说，到乌衣巷走了一趟，我就见到了久违了的孙公子和雪儿姑娘。尽管，他们并不知晓，不过，对我来说，也算解开了一个疑团。
那么，这一次出行，我又将到哪里去呢？
嗯，那一次，我由“昭亭”这个词语，几经“周折”之后，想起了“昭亭山”。接下来，还弄清楚了，那闻名遐迩的“敬亭山”，最初就叫作“昭亭山”。对于那些学问大家来说，这自然不足挂齿；不过，对于我来说，这也算是某种收获吧？说起这敬亭山，粗通文墨者，就会想起李太白的那首诗来：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是啊，眼下闲着无事，再不到敬亭山走一趟，只怕说不过去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