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的西伯府位于城中心,府门外的街路四通八达,街巷上的店铺鳞次栉比。来自于夏江两岸的各国商船,会停靠在紧邻夏江北岸的口岸,西京南城距此尚有一段路。客商雇佣役夫搬运货物下船,然后通过陆路运输至西京,再和西南、西北其他各国通商,形成辐射西部的商贸网络。
毫不夸张地说,西京的地位非常重要,虽不及银夏帝国中心帝都昭阳,但是亚夏大陆西部重要的城池。西京的城市人口与昭阳相去甚远,只是其五分之一罢了,但也有二十万人规模,与金庭、丰都、铜古和鸿幽等城不相上下。
尽管靠近夏江,但西京倚仗的重要水源,却是引自于流经月明山的隋河。隋河通过地下通道,连接到东城曲池,再通向城内各个角落。曲池在曲池路与大雁路之间,除了供给百姓饮用外,还承担疏浚排洪的作用。
西京的老土著说,曲池有一个非常优美的传说。
很多年之前,一个弹曲的仙女为了等候她的心上人,枯坐此地而死,化身而成一座池塘。如果到了盛夏之季,立于曲池水边,能听到袅袅的乐音,那是仙女在为心上人演奏呢!
西伯府邸位置重要,论其豪华壮美的气派程度,远不及城中巨贾富商。府墙颜色灰暗,显露着陈旧之感,有些墙皮已经剥落,如同人患病的皮肤。宽大的府门上红漆有些暗淡,两只硕大的蛇形铜门环垂落下来。府门上方白底牌匾上,书写着两个烫金的红字“伯府”,挂在府楼上的四只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摆。
阴沉的天空下,飘落的冬雨打在人的脸上,透着寒意。路上的行人不多。
初冬的寒风很硬,将西京吹得瑟瑟发抖,天地一片萧索,灰蒙蒙地令人心烦。
穿过府邸门洞,转过影壁墙后,便是正对着大门的伯府大堂。大堂里的陈设简洁,除了两侧墙壁上各有一幅壁画外,只有一张圆形桌子,上面摆放着骨笔、砚台。挑空的大厅高达六丈,蜡烛灯座的吊灯已经填满灯油,散发着淡淡的油香味。大厅的左右两侧摆着太师椅和茶几,上面被擦得一尘不染,厅内的臣墙上挂着西伯自己书写的卷轴。
书院位于伯府中轴线左侧。书院里有一座凉亭,位于两棵白桦树下,凉亭的顶端是扁平的绿色圆顶,木制的圆柱漆成了浅蓝色,横匾上写着“静思亭”三字。
院落两侧各有一个大花坛,里面栽种着丁香树丛,还有黄澄澄的金合欢。
沿着中轴线上的青石甬路向后院走,还需要经过一个月亮洞门,从洞门向后看去,能看到一个小池塘。夏季时,池塘里覆盖满绿色浮萍,而如今已经全部枯萎,只有残梗败叶落满塘中。
池塘边的建筑是伯府内宅。这些房屋前后都栽种着蔷薇,如今已经枯萎凋零。其中一座两层的小阁楼新漆过红油,每间房屋的窗纸上,都画着一大朵鲜红的蔷薇,在雨中显得格外醒目。
那便是西伯女儿周薇的闺楼。
周薇正坐在静思亭内的木椅上,手支香腮,天马星空地胡思乱想。她的身旁有一张圆桌,上面放着一柄剑,乃是周薇最钟爱的宝剑“毛毛虫”。这把宝剑的剑身不长,约为两尺两寸,剑身翠绿,透着寒气,闪着莹莹的绿光。剑柄包裹着弱软的皮革,镶嵌着绿色的小宝石,剑镦突出处则是一块硕大的绿钻。
这柄被周薇称为“毛毛虫”的宝剑,名头不小,在亚夏大陆的剑客中广为流传,都以目睹宝剑为荣。此剑声名之盛,乃是源于铸剑之人。
铸剑者何人?
铜古王国铸剑大师莫干。
莫干是霸言大师之徒,袭承铸剑精髓,又多有领悟创新,所以其铸剑风格独树一帜。与其恩师相比,莫干铸剑数量更少,流传于世的只有六柄,其中便有“毛毛虫”。
莫干铸剑与众不同。他从不避讳围观者,甚至不怕介绍独创铸剑之法:在铁水之中掺入一些稀有的金属。
“毛毛虫”就是加入特殊金属,中和之后呈现出绿色,而强韧的程度却没有丝毫减损,能够达到削铁如泥的程度。
周薇穿着淡紫色的衣裙,外面套着白狐皮大衣,雪白的脖颈处挂着一串珠链。她长着鹅蛋型的脸,年轻的脸上有些婴儿肥,高挺的鼻子下,是一张长着薄薄红唇的嘴巴,左眼眉间长着一颗小痣,丹凤眼里的瞳仁闪烁着黑色,还嵌着一丝忧伤的淡蓝色。她的长发向上拢起,梳成了很多的小辫子,最后在头顶聚拢成一根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垂在身后。
刚刚练过剑,周薇的胸脯微微起伏,脸上仍有些潮红。
一个婢女走过来,为周薇捧来一条毛巾。她轻轻擦拭汗水,看着亭子外面越下越大的冬雨。
雨幕之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了。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打着油纸伞,踏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走得不徐不急,显得那么优雅而从容。
渐渐地,那纤细身影到了静思亭外。
“薇公主,你又练剑了?天如此寒冷,千万别着凉了。”一个温婉的声音传入耳中,周薇竟然听得醉了。
“清如姐,你总算回来了。”
“收到你的信,我就从京师往回赶了。”
这时,女人轻盈地一闪,站在了静思亭内,如同一朵梅花般,婷婷袅袅地立在周薇眼前。
与周薇相比,女人的姿色无疑更胜一筹。她的美有点特殊,娇媚之中有一点冷艳,温婉之中多了一丝英气,坦然之中又有点神秘。
她就是周薇唯一的闺蜜许清如,也是莫干剑师的干女儿。
许清如出生在铜古迷雾岭狩猎谷,父亲是山谷中的猎户,家境极为一般。一个偶然的机会,莫干云游至狩猎谷,发现她天赋极佳,就将许清如收为自己的义女。
莫干在西京铸剑之时,许清如与周薇一见如故,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许清如未继承莫干的铸剑本领,却得到莫干剑术真传,常常与周薇比剑交流,两人可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清如姐,我父亲与灰蛇战团现在到哪里了?”
“薇公主,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你不让我坐下喘口气、喝点水吗?”
“哎呀,好姐姐,你别生我气,快坐下来,我亲自给你捶捶腿。”周薇一边说,一边拉着许清如坐下,真的用手替她捶起腿来。
“好啦!先说说西京收到什么消息吧!”
“前几日,我收到父亲的飞鸽传书,知道灰蛇战团行军顺利,已进入苍陵王国都城函陵。”
“这么说来,西京和敕胡、苍陵三方已经成功结盟,他们将支持西伯争夺帝位喽。”
“我猜想应该是这样吧!”
“看来,西京五镇这副重担,薇公主还真的要挑起来呢!”
“父亲虽然一直不赞成我舞刀弄剑,却最终还是顺从我的心意,让我做了喜欢的事。”
“薇公主,你应该相信天意,或者可以说,是上天选择你成为西伯的女儿,成为昭皇的侄女。可能你天生就该向昭皇一样,指点江山,驰骋疆场。”
“清如姐,你的话怎么和父亲一模一样呢?爹离开西京时对我说,或许有一天,我真的可以替他统治西京,镇守边疆呢!”
“清如相信,西伯对你的期望远非统治西京。”
“可是,父亲为什么不允许我陪着他奇袭函陵呢?”周薇不解地问。
“薇公主,行军打仗绝不是舞刀弄剑那般简单,那是生与死的战斗,是残酷的流血游戏啊!”
“我真的奇怪,你和爹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那是因为我见过血腥和杀戮。”
“可是父亲既然寄希望于我,就该让我统领军队治理疆域,只靠纸上谈兵与演练怎么行呢?”
“薇公主,你还是没有明白西伯的良苦用心啊!如今昭皇去世,银夏帝国的新皇人选没有确定,西伯将是最重要的竞争者。”
“西京学士也这样对我说过。”
“那么,薇公主应该知道,娥后是西伯的对头,也是强有力的血王座竞争人选。”
“学士说,娥后有金亭王国加持,又有不少帝国贵族依附,父亲确实不好对付呢!”
“正因如此,薇公主才显得格外重要。”许清如加重语气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