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向霞归来明婚姻关键
妹妹向霞与朱连山的感情终于无法继续保持而彻底破裂了。
受邻居的劝解,她放弃了寻死的念头,经十几天的思想斗争决定不在这里耗着了。她到农场来过那非农业户口日子的美梦彻底打破了,也不再指望朱连山能回心转意。她要过自己的生活。于是给朱连山留下一封信,收拾了自己的衣物,锁上门,跟关心她的邻居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踏上了回娘家的路。
听了女儿的哭诉,母亲把苦命的女儿搂在怀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凤莲则宽慰说:“妹妹不要难过,娘家永远是你的家,愿住多久住多久。我去跟爸说一声,等爸和你哥回来商量应付的办法。”
老医生和向河渠都是傍晚才回来的。向河渠见妹妹在家有些意外,凤莲简单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老医生尖锐地批评了母女俩眼睛只盯在户口上的轻率决择,以致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父亲的话戳到向霞的痛处,她放声痛哭起来。
向河渠说:“爸,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妹妹处在严重困难关头,责怪过去有用吗?现在不是怪她的时候,而是怎么应对这种局面。”老医生叹了一口气,不开口了,倒是慧兰在跟二姑说话,她说:“小姑不哭,哭的小姑不乖。”
备受虐待的向霞在娘家重新得到了温暖:象出嫁前一样,没等她起身,嫂嫂已烧好了早饭;象出嫁前一样,父母还是疼爱她,哥嫂还是事事让着她;比出嫁前还多了个慧兰,象个跟屁虫似的到哪都跟着她、粘着她。虽然在农场的痛苦已不放在心上了,但仍不能恢复做姑娘时的开朗、欢乐,因为她不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为摆脱难以面对乡亲们,尤其是同伴们的询问,她带着慧兰去了风雷镇的向慧家。
帮向霞找个工作让她安顿下来,是目前的当务之急,至于婚姻的走向,可以搁一搁,以后再议。这是向霞回来的当天家里作出的决定。考虑到向霞曾在菲厂做过几天另工,以去菲厂为第一选择,不行的话再找大姐儒桂。其实向河渠三姐弟都不怎么喜欢这位大姐,因为在她眼里除她外,没有一个不被她嫌的人,谁都难以忍受她的批评、诉落,因而不把她所在的农场作为首选。在公社时曾听秘书说过她的一位同事现在在菲厂当厂长,于是向河渠来找秘书。
秘书很热情,二话不说,立即操起电话打给了菲厂厂长邹兆林,说是要请他帮个忙,安排一位亲戚。邹厂长爽快地答应了。秘书当即以公社的名义出具了介绍信,并写了一封私人信件交给向河渠。童凤莲骑着向河渠的自行车专程去了慧姐家,将消息告诉了向霞。三天后向霞进了菲厂,并住进了集体宿舍。
在菲厂一个月二十二块钱工资,粮是从家里带的,菜金费省着点儿两块钱够了,第一个月她把余下的二十块钱交给母亲。母亲见女儿有了比较稳定的工作,能挣这么多工资,很高兴地接过钱正要往房里走,向河渠回来了,就炫耀似地扬扬手中的二十块钱对儿子说:“看你妹子挣的钱不比你少多少呢。”
向河渠说:“妈,妹子的钱你不能收。”母亲奇了怪了,说:“你爸的钱,你的钱我都能收,怎么独独霞儿的钱就不能收?”向河渠说:“这不同。霞妹迟早是要建立自己的家庭的,手上不能没有钱。在农场受虐待的原因之一是手上没钱,在靠朱连山过日子。从现在起她要在经济上独立。”
向霞问:“哥,你不肯妈收钱,是不是不把我当家庭一分子了?”向河渠说:“你听我说,凤莲早就说过了,这个家是父母建起来的,慧姐和你我是父母的子女,家是我们三人的,不仅是我的,你同样有份。问题不在这儿,现实是慧姐和我已成了家,有了各自的小家庭,你将来怎么办?无论与朱连山是分还是合,你都得有自己的小家庭。”见向霞要争辩,向河渠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妈当年也曾有过这想法,你叫妈说。”
向妈妈说:“霞儿,你哥说得不错,人总是要老的,老了靠谁?我也曾想过靠侄儿,我的五个兄弟四个侄儿,还怕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你婆婆说靠不住。姑且说作为侄儿有心养你,他有自己的父母要养,他的妻子愿不愿养你还在两可之间。必须养的父母还有不孝媳妇忤逆儿,不是必须养的姑妈能指望靠侄儿侄媳?不仅是你婆婆说,好些老人都这么说。我想了好几年,才嫁了你爸。现在看看你四个表哥,有哪个能养我的?所以还得有自己的子女啊。”
向河渠说:“经济上独立,手上有钱,做人做事才有底气。小鸡长大了不可能还在母鸡的翅膀下生活,得走自己的路。哪怕你将来不想建自己的小家庭,也得独立。所以你挣的工资你支配。你吃的粮食,按队里的分配价或者你自己到队里去结,或者缴给家里,草钱就不用结了,你不带草走。其余的自己保管,可以存银行。省着点用,聚起来以备急用。就这样,不要争。”
向霞有了自己的工作,有了自己的钱,重新看到了前途,她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向霞的心安定了,朱连山却焦急起来,因为与他早有来手的知青不小心有了身孕。当时在男女关系上有军人的妻子和知青是高压线的说法,也就是碰不得的。怀了孕,他若未婚,那好办,成婚就是了,问题是他是有妇之夫啊。坠胎吧,肯定是真象大白,追查起来吃不消;不坠胎呢,肚子是瞒不了多久的。原指望向霞忍受不了会主动提出离婚的,没想到她一走连个音信也没有,权衡轻重他不想再留下向霞的嫁妆了,打算去向家主动提出离婚,并与小唐商量好一套方案。
得知朱连山和小唐来了,向河渠立即赶回家。按小唐的指教,朱连山照例是认错道歉,提出接向霞回家。向河渠说:“你们来的消息我已打电话告诉了向霞,她说暂时不考虑这件事,等等再说。你们承诺的东西差不多没有一样能兑现的:保证迁户口,落了空;到小厂工作,没了影子;保证改正错误,虐待的程度升了级。这一次的保证有效吗?危险。
向霞现在呢,月工资二十二块,比你少不了多少,不挨打不受气,不用看你的脸色过日子,家里不要她的一分钱,现在与你们回去,再吃二遍苦,不,是吃三遍苦,怎么办?
这样,你们有诚意的话,兑现你们的承诺,迁户口、落实工作,就跟你们走,什么时候落实什么时候走,怎么样?”
同来的一位姓崔的同志说:“签户口目前政策不允许;到厂工作呢,上面有规定的,必须是场上正式职工,而且厂里也不缺人。场上象向霞农村户口的家属不止一两个,你提出的条件有难度。”
向河渠说:“崔同志的理由我们谅解,只是这两条不是我们提出的,是小唐来提亲时的承诺,又是后来催婚的理由,说是只有结了婚才能迁户口,才能进工厂。这该怎么说?是不是属于骗婚行为?”
崔同志丢下向河渠的问题不答,而是说:“假如按你的说法,户口不迁、工作不安排,人就不去,这婚姻不就名存实亡了吗?”
向河渠知道即便坐实骗婚又能如何?所以不去追究。他说:“这好办。鉴于过去去农场挨打受气的情况,为避免旧戏重演,又不至婚姻名存实亡。我们可以仿两地分居职工的做法,我家提供一间房,作为他们的探亲房,朱连山可以随时来住,向霞也可以在节假日去农场探亲,到工作落实后再去定居,这是一个两全齐美的办法,怎么样?”
同来的姓姚的同志说:“作为年轻夫妇只有节假日才能在一起,不太现实。这有女的跟没女的不是差不了多少吗?”
向河渠说:“这个问题要看你从哪个方面看?朱连山如果愿意把小家庭建在这儿,我们欢迎,并负责到厂里去落实他的工作。要向霞去则必须落实向霞的工作。每一个人在经济上必须保持他的独立性,不能依附于哪一个。朱连山依附向霞不行,向霞依附朱连山也不行,因为依附于人的人保持不了自己的人格,以前的情况证明了这一点。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
另一方面夫妻不能天天在一起的局面是朱连山造成的。向霞嫁过去就是打算与朱连山天天在一起的,朱连山却剥夺了她的人格,将妻子当成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马,任我骑来任我打,逼走了向霞,这不能天天在一起怨谁呢?”
姓姚的知道不能就这个话题说下去,他笑着说:“你这位哥哥很会说话。”
向河渠一笑说:“是的,我不但会说,还会写。自向霞回来哭诉了遭遇心后,如何处理她的今后,我作了充分的准备,从理从情从法,不论从哪个角度上都作了准备。
小唐知道的,我和我爸并不看好这场朱连山以户口为诱饵、我妹妹看重户口可迁移的婚姻,但她愿意,我们尊重她的意愿;现在她从生不如死的绝境中逃了回来,我为她安排了工作,今后在婚姻问题上仍然尊重她意愿。她现在决定户口不去、工作不落实,人不去,我只好听她的。”
崔同志说:“这么说来只好离婚了?”
向河渠说:“随便。向霞对婚姻有了恐怖感,维持,她不敢再去农场 ,即便离了,她也不想再结婚,打算一个人过,老了靠我的孩子过。”
崔同志问:“朱连山,你说呢?”
“她实在不去,也只好离婚啦。”
“随你。你说要离就离,说不离就不离,我妹妹无所谓。”
“那就离吧,不过离婚你们必须退还彩礼,贴补她在农场的生活费。”朱连山说。
“小唐哥,你说呢?当初要是没有你,我妹妹也不会差点送命。”
小唐期期艾艾地说:“我我没没什么意见。”向河渠再问崔、姚二人:“二位的看法呢?”姓姚的说:“按规矩应当这样。”
向河渠闻言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在场的人都不明所以。
大笑过后,向河渠说:“你们,你们,嗨,不说了。行,就按你们说的,退彩礼、还伙食费,你们说个数字吧,我们可以说一分不少地给你们。
只是要算帐不能只算你们的吧,也得算算我们的。这样吧,你们用各种名目骗婚,我妹妹的青春损失费也该算一算;她在家是裁缝做手艺、出去是打工挣工钱,被你们骗去不是打就是骂,还要算饭钱,这工钱你们该给吧。这两笔帐呢,扣除彩礼钱、伙食费,你们酌情给吧。给了呢,再谈离婚的事。没带钱呢,离婚的事暂时不谈。你们急,可以向法院起诉,我们等着。”
小唐把他们三个喊出去商量了一会儿,进来时说:“我跟连山说了,两不找,嫁妆你自己拉回来,怎么样?”
向河渠说:“这样说还勉强说得通。我们向家也没想在离婚这件事上得个分文半钞的,但假如你们想在这事上捞一把,那就错了,吃亏是谁还说不定呢。
行啦,离就离吧,从形式上讲这属于协议离婚,我来按小唐哥说的意思拟个协议,大家协商修改后,双方签字就算成了。”来人都说好。
向河渠就拿出纸笔在现场写了起来。不到半小时写好了,念给他们听了一遍,再放在桌子上让他们传阅。然后去厨房让母亲与凤莲忙饭,自己则去街上买了猪头肉、猪耳朵、舌头等冷菜。
回来时朱连山说没意见。向河渠说:“没意见我来复写,一式三份。”《离婚协议书》复写完了,小唐问:“向霞妹妹不回来不行啊,是不是让她回来一下?”向河渠说:“朱连山和你们三位见证人先签好字,向霞呢,和我去装运嫁妆时,当你们的面签字就是了,她今天就不用回来了。”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了:向河渠请葛达贵、严成山师徒开着两部手扶拖拉机运回了嫁妆,向霞也带去几包茶食到关照过她的邻居家登门道谢,并告辞。帮助搬东西的邻居告诉大家朱连山之所以急于离婚的原因,向河渠付之一笑。
向霞则对哥哥说的“重要的是人。要是人不好,钱再多,工作再牢靠,也是得不到幸福的。”有了深切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