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一时没有答话，只见他眸光微微黯淡了下去，如同夜色笼罩下的寂寥，犹似伤怀。
他那平日一贯坚毅的神色之间竟流露出一丝脆弱，让叶长离看了去，不由得心头一惊——
她的师兄，从来都是孤傲冷漠，杀伐决断，何时表露过这般柔软之态？
叶长离也不免心中忐忑，暗自生出几分猜想，何事能让师兄这般不堪伤悲，他方才说自己这些年都在为此奔波，想来，莫不是与他的家人有关？
可是，若是如此，又与师兄对她的态度有何牵扯呢？
叶长离实在是好奇，再者，萧肃好不容易终于肯回应她长久以来掩藏在心底的困惑，也难免些许激动。
见萧肃半晌都未开口，她便有些按捺不住，遂试探地问道：“师兄，究竟……是一朵什么样的花呢？”
而他此刻，仿佛掉入回忆深处去了，思绪飘得有些远，或是漫游在遥远的记忆之中，因此一直以来紧绷的面容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些，倒消去了几分锐利与锋芒，可那双眸子里黯然无光，似乎一颗心已然陷入深邃的黑暗，将一切鲜明都隔绝在外。
叶长离委实从未见过师兄这般失神落寞的模样，哪怕是师姐离世，她见到的师兄，有过撕心裂肺，有过狂躁不堪，有过锁心无情……
但无论如何，萧肃，那个自幼时入山，便如同孤狼一般的人物，从未有过无助的一面。
然而，眼下他便站在她面前，宛如坠入了无尽深渊，他虽然一声不吭，但叶长离分明感受到了，那仿佛竭力在冲破黑暗，却又被牢牢束缚住的呼救声。
不知是否错觉，她好像看到了，一丝哀伤，藏于他眼中。
她的心忍不住些微颤抖，甚至萌生一种冲动，想要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虽然有破冰之迹，但似乎还没有亲近到可以做出如此举动。
只觉无力，心下便又冷了一分。方才微微抬起的手，只能失落地悄然放下，方才泛起的涟漪，宛如一片被寒风吹散的幻象。
却在这时，萧肃终肯开口，声音十分低沉，“这件事，得从洛商皇遇刺那时说起。”
果然，叶长离眉间一紧，看来确如她所料，是与师兄的家人有关，若是涉及洛商皇，那应当是萧国师那事了。
她正暗暗思忖，倏尔听见一种冷寂的声音，抬眼一看萧肃，他灰暗的眸子里，又增添了几分阴郁，夹杂着一丝怒意，仿佛一片冰封的湖泊，将将在破裂的边缘。
“父亲闻询赶至宫中时，祖父、洛商皇，还有御前侍卫林统领，以及林统领之妻，同样身为御前侍卫的林夫人，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金凌宗的长老，南昊天在场，他声称是祖父杀了皇帝和林统领，因为祖父乃灵修界人士，彼时又是金凌宗宗主，当场便要将父亲捉拿回灵修界，交由四宗会审。”
南昊天，不就是现任金凌宗宗主，亦乃当今盛国国师吗？叶长离一听这般叙述，便觉着哪里不对劲，于是跟随直觉问道：“当时还有别人在场吗？”
据说萧国师是因为觊觎人皇玉章，才通魔叛国，但自洛商皇死后，人皇玉章根本不知去向，看来似乎也没落到萧国师手里。
因此灵修界也存在着诸多猜测，有一些说法怀疑萧国师是否真的叛国，毕竟在这场劫难发生之前，萧国师乃一宗之主，又贵为国师，在灵修界的声名还是极好的，对于他堕魔此事，大多人实际上都感到意外。
但对于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叶长离并不十分清楚，所以现在听萧肃说起来，她第一反应便是怀疑，缘于南昊天显然是这里面的得益之人，不能单凭他的一面之词，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萧肃自然明白叶长离这一提问的缘由，他自己又何尝不曾怀疑过？不过对此，他只能依照事实而言：“当时还有两名宫女躲在殿内，她们也说见到了祖父如同突然癫狂一般，刺杀了皇帝。林统领及夫人救驾来迟，也一并死于祖父剑下。”
“两名宫女？”不知怎的，叶长离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奇怪，“万一她们两个被收买了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叶长离以为要收买两个宫女的话，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但萧肃接下来的话，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父亲自然也是不信的，可他亲眼看见了，祖父尸身之上，出现了魅。”
魅，灵修堕魔的幽冥印记，在堕魔之人死后呈现。叶长离的心仿佛被浇了个透凉，这便等于是铁证如山了。
说来也是，毕竟是四宗会审，应当不会只凭两个人证，就轻易下判决。
然而一想象这情形，叶长离不由得联系到自己，她也自认无辜，可身上却又莫名其妙显现了魔印……
或许，也是另有隐情呢？叶长离心中还是保留着一丝侥幸希望，也许因为那是师兄的祖父罢，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德高望重的一宗之主会自甘堕落，更不愿意看到师兄背负这罪人之后的骂名。
思及此，叶长离正欲对萧肃说道自己的想法，然倏尔见他眼底好似浮现一丝苦涩，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想来也是，比起自己，师兄又怎会不曾有过这些猜疑，他又怎会不比自己更加心痛呢？
无论如何，曾经的定论至今还没有任何改变，师兄仍然背负着骂名，就算另有隐情，他必定也就此查探过，如今还是一样，就只能表明苦心无果了。
既然如此，她这时再提，不过只是徒添悲苦。
眼下却不是沉湎于忧伤的时候，叶长离灵光忽现，于是一转话锋道：“那朵花……师兄，那朵花呢？”
直到目前，她都还没听出师兄所讲述的萧国师此事，与一朵花之间可能会有怎样的关联。
叶长离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萧肃，急切却又保持着安静，等着他回答。
萧肃似有一番思量，而后缓缓回道：“父亲在祖父身旁，发现了一朵花。”
“什么？”叶长离着实始料未及，会是这么一回事，却仍一头雾水，愈发茫然，“萧国师身旁，为何会有一朵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