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同的山洞。
洞顶吊着一盏油灯,油灯下方的地上,是一张枯柏树长桌。桌子上放着小油灯,五把黑鹰铁卫们使用的战剑依次排开,剑鞘则堆放在一起。单老的肩头立着一只红嘴八哥,两只脚不时地晃动,眼睛一直盯着洞口。
单老坐在长桌后,盯着桌子上的一张羊毛纸地图翻看,嘴里念念有词。阶下囚被推进来,单老才抬起了头,那只完好无损的眼睛眨了眨。
“你就是他们说的韩骞吧,听说你要见我?”单老的声音依旧平静。
“我想知道如果把信交给你,我们会被怎么处置?”阶下囚一边回答,一边转头,看看押送他进来的两个年轻强盗。
强盗没有看韩骞,而是轻拍着兽皮衣服上的尘土。
“原本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本钱,但听疤脸说你这个人好像还不是那么坏,我想你也是一个能够看得清形势的人,就说说自己想怎么办吧。”
单老一边说,一边将那只五颜六色的眼珠取出来。眼眶周围还布满一些血块和浓痂。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浆洗发白的布,仔细擦拭那只眼珠,空洞的眼眶令人作呕。
“我有用,你很清楚。如果留下我,你可以让我继续完成使命,只不过去送什么内容的信,我就不得而知了。”
“你确实很聪明,而我身边也缺少你这样的人。这么关键的信丢失在你的手里,回昭阳再去当你的铁卫肯定不可能了,所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真心留下来。”单老把眼珠重新装回到空洞的眼眶里,面带微笑。
“看得出来你也是带过兵打过仗的,虽然作为军人可以为了使命去死,但首先我要看是不是值得,为了当一个没有意义的信使而死,我是不会去做的。我可以把信交给你,但是希望单老能够答应,放了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的铁卫。他入营的时间不长,不必为此没了性命。”
“放心吧,现在先告诉我信在哪里吧?”
“就在那只剑鞘的里衬夹缝里。”韩骞指着单老桌子上的一把战剑说着。
“呵呵呵,原来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啊。”单老抽出宝剑,检查着剑鞘,然后用小手指挑开剑鞘里的缝隙,将里面的一封滴着蜡油的信封取出来。
“就为了一封信,死了三个黑鹰铁卫真是不值得啊。”单老一边说,一边打开信封,展开信后扫了一眼后,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样。
“你没有打开看过这封信吧?”
“没有。”
“你们两个先退出去吧,到洞口外边看着点,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准进来。”单老对押送韩骞进来的年轻强盗挥挥手,两个小强盗便转身出去了。
“暇瑜让你把这封信送到函陵交给苍陵王吗?”
“不是,让我亲手交给西伯。”韩骞不解地看看单老。
“原来如此,看来西伯进攻苍陵在昭阳也不是秘密了。你坐下吧,让我给你念这封信的内容:‘传闻:敕胡北方的牧羊谷城主杨轱的女儿诞下一子,传言系昭皇之后,不知真假。’”读完之后,单老用那只完好的左眼紧紧地盯着韩骞,好像要看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昭皇有后人?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呢。自从昭皇去世,黑鹰铁卫军就有些乱了,大家都不相信,英明神武的昭皇怎么病得这么快,走得这么急。虽然有传言说娥后要称帝,但大多数黑鹰铁卫的心里,都盼着昭皇能有一个自己的嫡嗣,而且大家也愿意保着幼主坐上血王座。”想起去世的昭皇,韩骞的眼角有些潮湿。
“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昭皇的感情是真是假,但不管怎么样,你是回不了昭阳了,即便回去了,命也保不住。”
“为什么?就因为我丢了这封信?”
“是因为这封信的内容太重要了,希望昭皇有后或者无后的人,都希望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而暇瑜派你送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能放过你吗?派他送信的人能放过他吗?看来你只能留在我这里最保险了。”
“就算我想留下来,可是我的老婆仍然病重,万一我没有回去,照顾她的医馆收不到我的金币,她肯定死定了啊。”
“放心吧,我会安排人把钱送到医馆的。如果你夫人病情好转,我还可以帮你接出昭阳,等将来时局稳定了,我可以把你们送到愿意去的地方。但眼下你需要跟着我。”单老的语气不容置疑。
“跟着你?去哪呢?”
“去牧羊谷救昭皇的继承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单老就已经起床。他坐在铺满杂草和破布棉絮的床垫上,借着洞壁上小油灯的微弱光线,打量着空空当当的山洞,然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洗漱完毕,单老又将右眼眶里的眼珠拿出来,用水仔细清洗一遍,再重新塞回眼眶里。快要走出山洞洞口的时候,苍岭的浓雾已经飘浮弥漫进来,在低处漂漂荡荡,如同云雾一般。守卫的强盗站直了身体,单老用手拍拍他身上的兽皮落着的水珠,然后走了出去。
天和雾混在一起,成了一种朦胧颜色,令人心情压抑。
高耸入云的铁松树、霸王松和青衫隐隐约约地在近前冒出头来,没有人迹的苍岭山中一派寂静,盘绕在树干上的黑腹蛇也小心翼翼地爬行。单老仰起头向着高空,大声地嘶吼着,然后把憋在嗓子眼的一口浓痰吐向远处。一只野鸡被吓了一跳,钻进草丛,发出咕咕叫声。单老活动了两下筋骨,便走到洞口远处的一棵大树边,撒了一泡尿,随后系好裤子转身返回了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