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瞬间。
一个猜想闪电般穿过了一切。
它太震撼,太过诡异,以至源家都久久不敢相信。
但置身于当时的历史语境之中…
——它却又无疑是可能的。
源家咽了口唾沫,收住了想要离开座位,继而走出店门的脚。
那个猜想蛊惑着他的心灵,同时也指向了那个夜晚,以及紧随其后的“案发现场”。
虽然犯人的供述难以相信。
但假使“源家”的自述是真的的话,那在当晚,就有可能发生一件非常恐怖、乃至比受害人被杀还要恐怖的事情。
源家的大脑沉入地底,似乎从当时的历史中浮了出来。
就好像是一个穿越时代的透明人,踩上当时阴凉且湿漉漉的黑石街道,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警笛声。
因为有那名舞女报案,警察来的应该还算及时。
尸体的血,应该都没有冷完。
后来成为“犯人”的源家,或许还没有走到家。
但奇妙又诡异的事情,便在这时出现了。
首先…
是有人提前取下了警笛灯。
要是有人目睹此景,一定会发现,来的居然不是警车,而是平常用来做便衣时的车辆。
由于提前几公里就摘掉了警笛灯,一辆民用轿车突然穿过闹市区,朝荒凉的郊区方向驶去,当然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就是这里吗?”
将脸藏在帽子里,鼻子以上都被阴影笼罩的‘某人’找到了那名报警的舞女,并向其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因为自己也确实是警察,当然很容易获得信任。
于是“那家伙”白带到了尸体面前,他凝重地点点头,或许就此便让舞女安心回去等待,自己独自走过那拐角。
——是的。
自始至终,来到这里的警员都没有一队,而仅仅是一人。
或许还是在那个夜晚,被设定好“一定会接起这则报警电话”的“那人”。
“那人”出于奇妙的原因,并没有将之上报,而是自己驱车前往了现场。
所谓的“警笛声”,是为了让后来调查时,证明自己确凿开警车抵达过现场。
而至于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人…
源家无从确认具体的原因。
但就他猜测,估计当晚,值班室里凑巧就只有他一人吧…
“事情紧急…没别的办法了,所以我必须尽快担起责任!哪怕是自己前往现场!”
——为什么没有给同事们打电话?
“当时…没有想起来,一心只想着马上赶过去啊,我真的很担心那名报警的女士…那名重要的‘证人’同志也受伤!”
虽然并不是完美的借口。
但编造出这样的谎言,已经足以在危急情况下完成自证。
出于对那名舞女的“观照”,前来的那名警员并未要求她再前往现场,而是嘱咐她回到人多的店里。
自己则孤身一人持着枪,朝现场走近。
那天夜里…一定很凉吧。
虚幻的源家抽起一支烟,同时紧跟在那人宽大的背影之后,悄悄走进了拐角之后。
但在现场,出现了另一种比夜晚还要清澈的凉意。
那或许…就是那名警员走入拐角时,被阴影遮住的嘴角出现的笑容。
他应该很早就明白了一切。
知道在现在,大概不会有人来到这里。
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行为不会有任何危险…
——‘真正的犯人是自己绝对值得信任的人’。
——‘所以接下来的什么都是可做的’。
于是…他戴上了手套,或许还闭眼祷告了一番。
随即上前抓起死者的手指,在地上微笑着写下了‘我是爆炸魔’的血字。
……
这个场景,无论怎么想,都让源家不寒而栗。
‘警察的工作是保护民众’。
这个概念,恐怕已经深入人心,成为了毋庸赘言的事实。
可是…假使一切都反过来呢?
其实这份信任根本不值得托付。
而警察,也在某种意义上成了刽子手?
源家想,那个盘桓在那名警员心里,‘绝对可以信任的人’绝非心肠歹毒的凶手。
警员本人,也不会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
他…
很有可能只不过是‘接到了上级的指令’。
在追捕‘静江市特大爆炸案’的主犯上,警察局的连连失利,已经让一些人得到了民众的声讨。
这种影响波及到上级,便会导致自身的地位岌岌可危。
于是案子‘必须被解决’,哪怕实际上没有解决,也必须指向某一个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警方忽然发现了某个能栽赃某人的契机…
那在有些高层的旨意下,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利用吧。
源家望向漆黑的窗外,空荡荡的光辉的街上,只有纸团在翻滚漂浮,但更远处似乎隐隐响起了乌鸦的身影。
他好像听到了某些人在阴影里密谋的声音。
总之…
或许不是犯人,而真的是警察设计了这起谋杀案,甚至是杀害死者的真凶。
证据之一,是有关那起案子的法医鉴定在很久以前就丢失了…而当那位老法医退休前,源家记得自己偶然与他谈起从前时,那名法医说过一件奇怪的事。
“其实刀面很工整啊!不像是普通人或初犯做的,最起码也应该是专家或刀工很娴熟的人!”
“哦?”源家当时还说笑道,“那犯人其实是深藏不露的刀功高手咯?也许他很会做菜!”
“…可能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自己回话后,老法医眼睛就突然躲闪了起来,低下头,微微点着表示默许。
当时自己并未在意,但现在想起来,的确非常奇怪。
但如果把它和从前联系起来,就会发现有关那起“凶杀案”的具体记录,都消失了,甚至连那个至关重要的目击者,都没有具体的身份信息,乃至仅仅是一个电话留下来。
这么多年的时间,足以淹没和掩盖很多东西。
她估计也早已忘了这事,拥入到人生的汹涌洪流中了吧。
源家略略叹息,他依旧为这一切的揣测心跳不已。
而与此同时…
他还明白了另一件事情。
的确。
有关这起重要的谋杀的很多细节都消失了。
但关于那名“孤身前往的警员”…由于对方是个很喜欢吹嘘的人,他非常清楚那家伙是谁。
那曾是自己最好且钦佩的朋友,曾经非常有正义感…但也或许是自己看错了人。
从那天起,他心中的正义感,就已经粉碎的干干净净了吧。
几天前,自己曾试图用三十万撬开他的嘴,希望知道一些秘密,但分享出来的内容也非常有限。
难以想象,“站在背后的人”…
不,“星见前总监”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好处,或者说威胁,才能守口如瓶都这个样子。
塔里敦厚宽和的脸出现在源家面前。
那个死在过去的晚上。
他并没有和自己说起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