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离转脸看向萧肃，显然他听见“开冢”二字之时，眸中微颤，不经意地流露出一抹动容，确是少见。
毕竟，师姐亦长眠于此，知他心下难免迟疑，但半晌过去，萧肃都未开口，只兀自侧了身过去，以示回避。
如此，叶长离以为便表示默许了。不过至于她开冢要做什么，师兄竟也没有多问，这倒着实让她感到出乎意料。
许是他心中已有几分猜想，但毫不过问，倒也的确算是给予了足够的信任。叶长离虽仍然不明白师兄待她到底缘何转变如此，但眼下无暇思虑其他，再定神时，阴阳扇已然就位。
叶长离执扇而立，她满心满眼皆是怆然，但身姿却坚毅非常。
“师姐，莫宗主，诸位同道，对不住了！”
一字，一句，慢而不悠，清清楚楚。
话音落下，阴阳扇飞掷向长空，瞬间席卷风沙漫天，掀起层层尘土。
风势盛至足矣，叶长离即刻趁势腾空而起，握住阴阳扇的刹那倒头猛然压下，顷刻之间，扇光辉耀，灵力震地涌去，接近地面之时再度挥扇翻身，一片风尘卷地而起，再落脚时，地面已然显露一个巨大的深坑。
然而，那坚实墓碑却依然屹立不倒，完好无损。
叶长离落于墓碑之前，眼见由自己一手造成的混乱，内心不忍，又委实愧疚，不由得抬手抚碑，指尖轻轻摩挲过“华千翎”三个字。
“师姐，原谅我……”
她说话的声音轻若蝉鸣，微不可闻，而后又退后三步，面朝着还未落定平息的尘埃，郑重放声道：“诸位同道，并非叶长离有意叨扰，实为事有蹊跷，真相不明。诸位埋身于此地，却也实在冤枉！待我查明真相，讨回公道，亦能还予诸位安息！”
说完，叶长离深吸了一气，似尽力平复心中的波澜不安，然后转向萧肃，没有多余之言，默契之下，只轻声唤了句，“师兄——”
萧肃转过身来，会意地微微颔首，便随叶长离一起缓步走到了深坑边上。
深深一望，骸骨铺地，心头止不住地再次翻涌起来，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推挤胸口，压得叶长离几近喘不过气。
她竭力克制着不适，沿着深坑边缘，将一具一具白骨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
又经过一番思量，叶长离忽而对萧肃道：“一百零六具尸骨，七十八具上还留有明显骨伤。”
因为早有猜测叶长离是想通过验伤来找寻一些蛛丝马迹，所以当她谈及此，萧肃并不觉得突兀，反而接着追问：“有何发现？”
然而叶长离的反应却有些奇怪，只见她埋下脸去，似乎有些沮丧一般，但随即又扬了扬唇角，却是一边轻轻摇了摇头，实在让人瞧不明白。
萧肃看得不禁蹙起眉头，转而又发现她的笑容里流露一丝苦涩。
“这些伤痕之中，有如刀刃般的切痕，有像是箭矢射穿的孔洞，有击打似的裂痕，还有一些奇形怪状，说不上来……”
萧肃自然领会了叶长离言下之意，不过却先重新审视了一遍尸骨，再次确认后才下定论，“不错，看样子，皆是出自‘千机’。”
此言一出，叶长离的脸埋得更低了，她悄然看了一眼手里的阴阳扇，不由得将扇子握得更紧，指节都紧得泛白。
良久，空气仿佛凝结一般，直到叶长离低沉着嗓音开口，打破了这沉寂。
“师兄，我几次三番都想问你，如今你为何这般信我。我说自己是遭人设计陷害，但皆是空口无凭。所谓密信，阅后即毁。我不曾杀人，亦无人证。”叶长离说着，竟冷笑一声，“前后两次昏迷，时机如此巧妙，说起来，真像是胡编乱造，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你又为何相信呢？”
萧肃若有所思，或是正思索着如何回应，叶长离却根本毫不打算等他答复，而是兀自继续道：“不对，你曾经也是不信的，你和他们一样，认为是我夺了师姐的阴阳扇，屠戮了数百灵修。”
话及此，叶长离如梦初醒一般，蓦地抬起头来，一束惶然复杂的目光投向萧肃，“为此，你还要杀我为师姐偿命呢……”
倏尔眼底浮现一分阴郁，渐渐地，消抹去了别的情绪。
与其说叶长离是在与他说话，不如说她是在自言自语。
萧肃发觉她有些不对劲，遂警觉问道：“你怎么了？”
叶长离却不答，只直直地凝视着萧肃，双眸竟变得空洞起来。
待她再开口时，却是语出惊人——
“师兄，你如今难道就全然相信我所说皆无半句虚言吗？我们设想了这种种可能，那是否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我真的通魔了呢？”
不得不承认，纵然一贯冷静，但此时此刻萧肃也不由得为叶长离的话大吃一惊，甚至心生一丝慌乱，便不解问道：“你何出此言？”
话音未落，只见叶长离目光中突然生出一抹杀意，转瞬变为阴鸷，二话不说，竟挥扇一击，猛地向萧肃袭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委实令人措手不及，他们之间离得很近，萧肃只得急忙侧身一避，险险躲过这一招。
“你怎么回事！”
然而叶长离此刻对他的质问根本充耳不闻，她那双眸子之中杀机四溢，紧接着反手转扇，再次猛烈攻去。
萧肃眼下意识到几分危险，便也认真起来，一边防守应对，脑海中一边飞快地思索叶长离何故突然变成这副模样。但他思来想去，现在唯一能算作合理解释的，惟有此地或因祟气过重，致使叶长离迷乱了心智。
本来他计划找寻时机，待叶长离出招间隙之时将她控制下来，但奈何叶长离宛如陷入疯狂，一招一式迅疾如闪电，且招招致命，丝毫不留情，看架势是要与他拼命。
面对如此局面，萧肃默下决心，便只能出招将她制服了。他心神一凝，周身灵力流转，一股强大的气势自身上散发而出，刹那间形成压倒之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