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随着一团雪白的烟火从北侧山崖上骤然绽开,广袤的湖面像突然间开满了朵朵梨花,渲染了整个湖面。只是,就在眨眼的工夫,梨花消逝,整个天地又变得漆黑一片,紧接着,湖畔上那几簇火苗动了起来,像寻找那转瞬即逝的白光,在暗夜里变得躁动不安。
“二位客爷,时候到了,请你们……你们到船头去吧,我们该行船了。”船老大待那朵烟花熄灭,看着有人已到了那个方亭上,就互搓着有些发冷的双手,小声说道。
林天荡听了船老大的话,没有回话,只是略一点头,就举步向船头行去。
“好。”石翼应了一声,但他没有即刻离去。他扭头看向刚才少东家几人站立的方向。
此时,湖面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雾气缥缈,模糊了整个湖畔,他已看不清那几个身影是哪个兄弟,当然,他也知道他们肯定也看不到他了。不知为何,尽管为了玥儿,他早就想离开这个地方,但在此时,他真的有些不舍。
他低头沉思着看着湖面,不知是湖水流动还是那水雾在流,他觉得他的思绪也紧跟着那大船动了起来,猛然间有些漂泊无定。
“哗啦啦……”一阵铁链碰撞的声响从那座方亭越过湖面传入他的耳中。
他抬起头,自嘲地笑笑,知道船老大说得不错,离别的时候到了。于是,他朝那几个身影挥了挥手,转身向那辆马车走去,因船老大说过,大船在过闸口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倾斜,他要看看马车固定的牢不牢靠。
何东窗站在岸边,看着大船渐行渐远。此刻,他的心情也船首的那盏风灯,如闪烁在暗夜里的一颗孤星一样,虽孤寂却仍执着地带着一份担忧与挚情。
随着大船越行越快,他的心情却愈加复杂,他看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少东家云尚,竟有些想叫住大船的冲动。
不知为何,从来到湖畔,当他看到那一直笑意盈盈的万大哥万统领,他心里总有些奇怪的感觉……
此时,胡三儿已悄悄告诉了他,万大哥此次让这石怪他们从这湖上离开。好像是私自动用了万大将军的号令。来的这些军士首领都是大将军提携过的亲信,选在夜间封禁时通行,更能保证神不知鬼不觉,再加上少东家一番打点,这样,等王爷几个月后回来,此事就当未发生过。
另外,少东家云尚所调集的这艘大船,也是冒着极大风险的。这艘船及船工是“云海源”的备用船只紧急用船,因而,如哪儿出现什么纰漏或紧急事态,协调不及,少东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的……因此,他至今都想不通,这万大哥及少东家为何会对这个仅见一面的石怪这般行事,他真心看不懂……
本来,何东窗对石翼及玥儿除了医患间的自然关系,早前只是或多或少多了些医患间那种无能为力的怜惜感。现在是因为飞红姐姐的缘故,他们间又多了些莫名的亲情与担忧……
正因为他和胡三儿都看不懂少东家及万统领的这番操作,所以他才莫名其妙地觉得此事有些不妥,但至于在哪儿,他也说不清楚。现在,大船已出发,他也只能从心里默默地祝福他们能一帆风顺,平安到达吧。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士急冲冲走到那万安一侧,他附耳对着笑意盎然的万安说了几句话。
万安止住了笑意,他没有说话,只是边听边面色淡然地点着头,他的眼神里不时露出一抹难以觉察的冷厉。待那军士说完,他才面向那名军士,脸上恢复笑意,说了声“好”。
那军士就朝万安略一抱拳又匆匆去了。
随后,万安对少东家说湖面阴冷,少东家身体单薄,别着了凉,问少东家要不要先行回去?
少东家看着越来越远的大船,笑着说不着急不着急,等船下了铁锁他再回去。
万安说了声好,就未再说话。
何东窗看在眼里,看着方亭上施放绞盘的那队官兵,心里竟愈发紧张。此时,东方天际已渐渐露出那抹鱼肚白,他的脸色也变得愈发不安,他心中不禁替那石兄弟他们祈祷,也更加担心那小姑娘的安危。
玥儿坐在舱内,尽管不时沉湎于与飞红姐姐离别的悲伤之中,但想想也是打心眼里为飞红姐姐有个好的归宿而高兴。她知道此去一别,或许此生就再不相见。但人生如此,离别有时不正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吗?因而,又有什么好伤感的呢。
自上了这艘大船进入舱内,船老大就给他们讲了如何行船,再看舱内的设施也很奇特,竟都是与船体一体固定住的,船老大再三嘱咐如有倾斜时必须抓紧座位上的扶手,免得把他们摔了。
聪慧的玥儿一下子就明白这船是如何行驶了。这不是和她小时在草地里坐的旱船一样吗……从山上一泻而下,滑过突起的陡坡会陡然而起,如掌控不好会重重摔下,引得观者捧腹大笑。只是在大湖里行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因而,虽然船舱足有一个中等客房那么大,船老大还是让她和小郑兴及那个万师兄面朝水流的方向,背部紧紧靠着厢板,以免行船时撞了。
小倭瓜进入舱内,一开始还很兴奋,在舱里闻闻嗅嗅,跑来跑去,不一会儿,就淡然无趣了。于是,它就趴在玥儿一侧,无精打采地打着瞌睡。
船行后不久,石翼因担心玥儿,从车厢里抱来那张厚毯,垫在玥儿他们身后,让他们靠着。玥儿本不放心他在舱外,想留他在舱里,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石翼知玥儿心事,虽也不放心玥儿,但见小郑兴及那个万师兄在舱内陪着她。于是,他看看那盏风灯是否拴得牢靠,看看那舱板铁链是不是结实,然后就出了舱门。
大船顺水流动,渐渐地,随着天色渐明,那北侧的城墙及崖壁显得愈发高大清晰,咆哮的水流声也越来越响,大船速度看着更加快了。
此时,几位船工持桨分坐在大船两侧的船位上。他们身上有系在船上的护带相连。船老大紧盯着船头前行的方位,时不时发出声声吆喝,号令着船工,喝声虽沉浑,在轰轰作响的涛声里,却极具穿透力,引导着大船前行。
石翼站在马车旁,虽然他检查过拴着马车的锚绳异常结实,但他还是不放心,生怕过闸口时大船倾斜马车掉入水中。同时,他看到大红马不知是兴奋还是有些惊吓,不时仰头颔首,东张西望。于是他就将它拴在马车一旁,伸手抚着它的脖颈,让它安稳下来。
楚天荡站在船首,负手而立。此时,船上的风很大,晨风吹起他长长的衣袂向后舞动,啪啪作响。他凝目看着那黑漆漆巍然屹立的崖壁,胸口似有一股雄浑的压迫感直袭上来……随着那崖壁越来越近,耳边那水流的咆哮声更加汹涌。听着那隆隆水声,他知道大船即将到达闸口,也就在那一瞬间,不知为何,他感触到一股强烈的不安。
“砰……”就在此时,又有一枚雪亮的烟火在空中绽开。林天荡昂首看着,心说这难道是给那湖边发去的信号?
“咚……”只听得一声巨响,林天荡只觉得身子猛然一震,大船猝然停住,他只觉得船头骤然抬起,他被一股大力高高地抛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