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十八)
书名:雾锁宁阳 作者:清冷天空 本章字数:4897字 发布时间:2023-11-21

按照县脱贫攻坚办的统一要求,冯芳和几个同事上街买了月饼外加羊腿,准备下乡慰问贫困户,刚上车,发现手机忘家里了,于是便又折回家。拿上手机匆匆出门时,被一个彪形大汉堵在了门口。

“啊!”冯芳大张着嘴,惊慌地把脚缩了回来,定晴一看是徐达德,便捂着胸玩笑道,“啊呀,徐局长啊,这一大早的,以为遇上色狼了,吓我一跳你!呵呵……”

“没有闲心跟你开玩笑!”不待冯芳客套,徐达德黑着脸进了门,“郑翼呢?让他滚出来!”

冯芳闹道:“哎呦徐局长,这一大早的怎么啦?兴师问罪来啦?嘻嘻。”见徐达德没有搭理,连忙又说,“郑翼今天也怪怪的,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可真是怪的很!”徐达德点燃一支烟,大口吐着烟雾,“打电话,让他立马滚回来!”

冯芳一看架式不对,连忙躲进画室里打电话,说你们徐老大来家里啦,脸黑得跟包黑子似的,又不说有什么事,让你马上滚回来。郑翼半晌没作声,冯芳着急了,说你快回来吧,我急着下乡送温暖呢。郑翼问,你们不是刚送过暖么?冯芳着急地说,你别问那么多啦,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现在都进入攻坚阶段了,贫困户要是不高兴突然掉链子,那我这几年的苦就跟吴薇样的白吃了,郑翼便让冯芳告诉徐达德,他办完事回来后就去找他。

徐达德像根木桩似的稳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抽自己的烟,对冯芳转达的意思置若罔闻。

冯芳急得团团转,无可奈何地看着徐达德在那儿吞云吐雾。过了一会儿,冯芳还是忍不住问:“徐局长,是不是……郑翼做错什么事了?”

“哼!”徐达德气冲冲说道,“我看他现在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瞎子坐上席,目中无人了!”

徐达德的话一句比一句高,冯芳一下子联想到郑翼半夜里的惊梦,看来郑翼真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一向沉稳的徐达德如此的气急败坏呢?

“徐局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不可……说得明白些?”冯芳试探着问,见徐达德无动于衷,又为难地说,“徐局长,我们单位……上午组织去贫困户家送温暖,车在下面等着……”

徐达德瞄了一眼冯芳,妥协道:“那好吧,我就不耽误你去送温暖了,你转告郑翼,我在牛毛市政公司等他,叫他一刻都不得耽误!”

冯芳连忙道:“好好好!我这就打电话,打电话!”

其时,郑翼正骑着摩托车,在破败不堪的知青路上缓缓行驶着。意外得到了那绺树皮,郑翼的目标似乎明朗了些,他肯定那树皮不是松树身上的,目光便一直专注着松树中间的那些杂树,但让他失望的是,那些粗壮的杂树身上,并未看到他想要看到的擦痕。

郑翼坐在省道边的路缘石上,茫然地看着手中那绺树皮,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理挫败感袭上心头,他不知道,自己“没事找事”值是不值。独自怅惘的当口,冯芳的电话又来了,说徐达德让你回来后直接去牛毛市政公司,不得有误……

“郑翼,你到底想要怎样嘛?!”郑翼一进门,徐达德就没头没脑地恼火起来,“非要把我逼上树你才罢休是吧?啊!我现在是真后悔呀,就该让你在质监站一辈子呆着,免得放你出来害人!”

郑翼一头雾水,问:“徐局,你这是……,我怎么了?我害哪个了?”

徐达德冷眼看着郑翼:“哼,像坨蒜,你就给我装吧!”

郑翼还真不是装,徐达德为什么心急火燎地招见自己,他还真的是摸不着首尾。

“我跟你直说了吧!”徐达德气不打一处来,说起了原委。

原来,郑翼在质监站走后,胆小怕事的石头左思右想,觉得从不登门卫室的郑翼大清早找他有些不正常,八成是冲毛秉凤用车来的,尤其是他那句模棱两可的话,“该说的,你也帮我说了”,让他更加坚信,郑翼的目的就是核查毛秉凤用车的事情。尽管郑翼给他打了包票,但他担心只是个敷衍,因为郑翼对不报备私自用车一直都是零容忍的,而新站长对制度一直也很较真,石头害怕触犯质监站的规矩而丢了饭碗,便给毛秉凤打了电话,有意把郑翼找他的事情严重化,让毛秉凤跟新站长说个情、做个解释,希望新站长宽恕。毛秉凤听了电话却慌了神,直接就去找了石飞,石飞便一个电话把徐达德召到办公室,说毛秉凤不过私用一回二级单位的公车,算多大个屌事儿?郑翼这典型吃饱了撑的!让徐达德带信给郑翼,不要老鼠扛大枪,在窝里逞能!之后,又搬出些连讽带刺的俗语来,把徐达德骂的狗血喷头。

“你说,啊!我被骂的冤不冤?你说!啊?!”徐达德气得捶着桌子吹胡子瞪眼。

郑翼很少见徐达德的情绪如此激动过,甚至不亚于前几天在党组会上的激动程度。半晌,他心平气和地问:“徐局,你真的相信……毛秉凤是私用公车?”

“石常委骂人的时候,毛秉凤就在其场!”徐达德指节敲着桌子,“你以为是我捏出来的?!”

“好,就算毛秉凤说的是真,那他违规使用公车,未必跟石常委、跟你还扯上边了?”郑翼话问的刁钻。

徐达德指头颤颤的指着郑翼:“你……你什么意思?”

“我不晓得你和石常委在关心什么,”郑翼语气硬梆梆的,“我就好奇了一下质监站的皮卡车,怎么会让你、让石常委起这么大的反应?!”

徐达德质问道:“我起什么反应了?啊?”问罢,又刻意强调道,“我是我,石常委是石常委,跟他毛秉凤……不是一回事!”

郑翼说:“既然不是一回事,那你火气还这么旺干什么?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你是在袒护毛秉凤哩。”

“哼,不知情的人!”徐达德老着脸连讥带讽地挖苦道,“知情的人就会骂你是个没有人情、忘恩负义的东西!你这脑壳是不是不正常了?啊?你以为我不晓得,毛秉凤帮了你那么大忙,才几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让人怎么看你?啊?……人家好歹也是市政局的副局长,石常委也说了,他私用一回二级单位的公车,又不是什么大的原则问题,有必要大惊小怪吗?再说了,你现在都不在质监站工作了,还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啊?”

如果说,郑翼之前对毛秉凤只是猜疑的话,那么现在,他对毛秉凤的怀疑骤然就加深了。就算他毛秉凤是公车私用,大不了党组发个警告以儆效尤,有什么可慌张的?有必要像只受惊的兔子跑去找石飞么?答案只能是:自己的“后手说”越来越接近了!

郑翼觉得,徐达德挨了石飞的骂心气不顺,此时争辩只能是硬棒槌弹棉花——越弹越乱。趁徐达德坐下来点烟的空隙,便问道:“徐局,那天你问我,冠途的死跟信访是不是有关联,我当时的回答……你还记得不?”

徐达德没好气地说:“莫扯远了!”

郑翼顿了顿:“徐局,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呢?”

徐达德翻了翻眼皮,自顾自抽着烟,未置可否。

郑翼问:“徐局真的相信……毛秉凤那个用车的理由?想没想过我说过的‘后手’?”

徐达德没好气地说:“毛秉凤用车什么理由,跟你那‘后手’有个鸡巴的关系?!”

“但现在……似乎有点关系了!”郑翼心平气和地说,“九月二十一号凌晨,我的老师告诉我:九月二十号凌晨四点,他在时代广场晨练时,毛秉凤开着质监站的皮卡车出现在那里,毛秉凤亲口告诉他,说是上头有检查,他要提前走一走检查的项目线路。我问过罗步桐,他说从没接到过类似的通知,也没做过类似的方案……”顿了一下,似问非问道,“……好,就算是上头有检查,那也不至于他一个分管的副局长亲自开着车、天还没亮去做不该他做的事情吧?”

徐达德似乎没在意上头有没有检查,仍旧不以为然道:“他是质监站的分管领导,提前介入合情又合理,有什么不妥?”

郑翼一语道破:“问题是,毛秉凤所谓私用公车……当天的凌晨三点,冠途被杀于阳明山矿山!”

“你这话说的有意思,冠途被杀跟他用车有屌的关系!”

“有关系!……徐局,你听我把话说完……”

听完郑翼对皮卡车受损状况、以及对毛秉凤惊慌的原因和石飞反常举动的完整分析后,徐达德默默地抽着烟,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徐达德开口问:“会不会……是个巧合?或者是你神经过敏了?”

郑翼摇了摇头,说:“毛秉凤用车的理由牵强、违背常规,本身就让人生疑!……退一万步说,就算他说的是事实,私用公车内部消化就完了,有必要如此紧张地跑去找石常委吗?这难道不是此地无银?”

徐达德瞪大眼睛怔怔地看着郑翼:“你的意思,石常委跟毛秉凤……”

郑翼说:“徐局,不要责怪我神经过敏。”停顿了片刻,语出惊人,“我怀疑……毛秉凤就是石常委留的……那只‘后手’!”

徐达德倒吸了一口凉气!郑翼分析的没错,就算毛秉凤是私用公车,那也只存在个违规的问题,根本没有必要对郑翼的行为如此紧张。凌晨三点,冠途被杀;凌晨四点,他开着皮卡车出现在时代广场。是偶然还是因果关联?难道郑翼的“后手说”真的会一语成谶?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跟郑翼从一开始就陷进了这个信访的圈套。可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圈套的话,冠途一死,郑翼就不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等着自己来做说客了。

徐达德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先处理好石飞的关切,在案情还没明朗、郑翼的“后手说”还没有得到印证之前,得让郑翼的“好奇”冷却下来,毕竟他那些分析只停留在表象上,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毛秉凤就是石飞留的那只“后手”。

短暂的沉默过后,徐达德还是违心地呛着:“郑翼,这样的怀疑我劝你还是收起来为好!就凭你老师的一句话疑邻窃斧、主观臆断,站得住脚吗?就算你这个怀疑正确,那我问你,你有这个资格和权利怀疑人家吗?一旦你这个狗屁推测被推翻了呢?毛秉凤他会罢休吗?……弄不好你会被推下悬崖、伤及自身!再者说了,那杜康又不是白痴吃干饭的,他就耳聋眼瞎了?轮得上你充福尔摩斯?人家都已经立案了,你还去凑什么热闹嘛!”

见郑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徐达德觉得话说得有些尖酸,续燃一支烟后,改用苦口婆心的语气道:“我的郑代表,抛开毛秉凤私用公车不说,有一件事你得明白:死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死在上访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死在石常委即将提拔的关键时刻!如果因为你怀疑这关联那,把流言搞得满天飞,势必会给石常委的政治前程造成影响,他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就会拱手让给别人!这不单单是我们宁阳县的笑话,也是整个宁都市的笑话!想想那影响,该有多坏、多可怕?啊?你承担得了这个政治上的责任吗?还有,你仅凭一个偶然就怀疑自己的同事,从道义上也说不过去嘛,是不是?……到此为止吧!”一脸严肃地敲着桌子,语句如冰,“冠途死了,不要再搭上一个伯仁!”

郑翼感到极度困惑,徐达德再次拿伯仁来警示自己,如此急迫地让自己“到此为止”,仅仅是在为石飞的政治前途担忧吗?于是苦笑着问:“徐局,你煞费苦心想要维护的,到底是什么?敢放在太阳底下晒吗?”

徐达德了解郑翼,要想把他从敏感执拗的画家思维中拽出来,短时间内是做不到的,因为郑翼的思维还掺杂有长期质监工作的惯性,只认过程和结果,对于过程或结果之外产生的复合反应概不关心,就算把话说得再透彻,他都会问出三五个为什么来。其实,郑翼并不知道,假如换做是别人,徐达德或许可能放任,但郑翼不一样,若任其“莽撞”而不去阻止,最后酿成恶果,他会觉得对不起一个人,一个对徐家恩重如山的人!所以,无论如何他得阻止郑翼继续下去,哪怕昧了良心,他也要违心去做。

“如果我告诉你,我维护的是你,你相信吗?”

郑翼一愣:“维护我?”

“对,维护你!”徐达德不想再遮掩下去了,挑明了直说,“郑翼,就算你分析得再透彻,或者……你说的就是事实,但龙怕揭鳞、人怕揭短,你这么昏头昏脑的固执下去,注定会跟人结冤,结了冤那就不是‘相逢一笑’能够化解得了的!听我一句劝,如果你坚持认为,毛秉凤真有杀冠途的嫌疑,就拿着你的证据去公安局,让公安局名正言顺去做完你想做的,这样的话,既可以明哲保身,也不会辜负你的良知!”

徐达德这番话倒让郑翼听出了暖意,心理上也产生了微妙的波动。尽管他不能确定徐达德这些话的真伪,但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明他实实在在的在为这个事儿操心,至于为谁而操心他就不得而知,但“操心”的根子毕竟在自己身上。眼目前,自己也拿不出足够的证据,只是以巧合去下结论多少有些草率,弄不好还真会伤及自身。不如还是以退为进、静观其变吧!

“那……好吧!既然徐局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就当我刚才说的是个笑话吧!”郑翼瞬间成了两面人,笑着说,“话又说回来,是徐局你太敏感了,被石常委一骂,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只那么一分析,你就把我整成不明事理、以怨报德的小人也要不得嘛。这个……不说了不说了,听你的就是了……”

“呃,这就对了嘛!人家毛秉凤不指望你涌泉相报,起码不能经一念完就打和尚嘛!是不是?”尽管徐达德对郑翼的话半信半疑,但还是很高兴地打趣道,“你能有这个态度,我在石常委面前讨的那顿骂——不冤!”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雾锁宁阳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