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的工夫,二十几个黑鹰铁卫走进客栈大堂。铁卫们的身上披着黑袍,内罩鱼鳞状铁甲,头上戴着黑鹰头盔。壮实伙计一看,连忙躬着腰迎上前去,招呼铁卫们落座。
“伙计,赶快给我们准备饭菜,哥几个着急上路。”一个黑鹰铁卫头目催促着伙计,坐下喝着伙计倒的茶水。
“老哥,你说凤团那几个铁卫真是被盐商帮会所杀吗?”
“嘘!这里人多嘴杂,别瞎议论。”那个头目呵斥道,随即眼睛扫视着大堂里的其他几桌客人。
墨白看着黑鹰铁卫们,转回身继续吃着菜。魏武没有抬头,一直在默默地吃着菜,喝着酒,未曾看黑鹰铁卫们一眼。
盐商帮会是什么组织?为什么魏武对黑鹰铁卫们毫不在意?莫非他根本不是要加入黑鹰铁卫?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天子祭,亚夏泣,黄金甲胄寒光起,灭国道,血染衣,可怜生灵再无依……”就在墨白胡想乱想之时,大堂角落里的三弦琴手再次拨弄着琴弦,轻声地吟唱起来。
墨白虽不擅琴瑟,但过去常听墨老弹奏,多少也懂些曲中之意。他仔细听着,感受出琴声颇为苍凉,似乎透露出对昭皇去世的悲伤,亦有对前途的一些迷茫。这个三弦琴手不简单啊!墨白心下思索,抬起头望着角落。
此时,黑鹰铁卫里站起一个小个子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酒袋,身子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地绕过桌子,走到弹着弦吟唱的蓝衣中年男子身旁,用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闭嘴。什么天子祭,亚夏泣,你胡唱些啥?再不闭嘴,老子把你送进昭阳,投到军部大牢关起来。”小个子声音并不高,恐吓意味十足。但弦手似乎没有听见,悠悠然地继续弹奏,神情淡泊得如同无风湖面。
“哎呀,你小子耳朵聋了是吗?大爷的话你没听到吗?”小个子咆哮着,踮起脚尖骂道,几乎与中年男子头碰头。
“鸟铁卫,我们吃酒听歌碍着你什么鸟事了?昭阳的威风劲耍到乡野山村来了?”那三个壮汉中的一个站起来,挺起袒露着的胸脯,上面翻着的黑色胸毛,横到小个子铁卫身前。
“你他娘的又是哪一个?咱铁卫做事还有人敢管?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小个子仰起头,瞪着眼睛看大汉,嘴巴大张着,喷着一股臭气。
“黑鹰铁卫军初创之时,军纪甚佳,不少骑士是贵族出身的白子或黑子,还有一些是贵族家的私卫。如今,一些新贵子弟加入其中,许多是纨绔之徒,导致风气越来越差了。”柏氐轻声叹息道。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黑鹰铁卫的头目站起来,将小个子推向远处,转身向壮汉拱手致歉。
“他喝多了,壮士多担待,多担待,你们继续喝酒吧。”短须铁卫说完,拉着小个子的胳膊,回到铁卫们坐着的桌子边。
小个子铁卫骂骂咧咧,不情不愿地跟在短须铁卫身后。壮汉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转身面向三弦琴手,拿起手中的酒杯敬了一下。弦手仍旧眯着眼,只是轻轻地点头致谢,并没有其他表示。
“这个弦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怎么这么眼熟呢?”魏武自言自语,再一次看向三弦琴手。
“江湖之人四处流浪,也许魏兄弟在济潭街头看过吧!”
“不对!他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琴手,只是我实在记不得了!”魏武用手挠挠头。四个人继续喝酒吃菜,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一会儿,没有喝酒的黑鹰铁卫们吃饱了饭。黑鹰铁卫的头目站起身,结了账,领着铁卫们走向大门。经过墨白一桌的时候,小个子铁卫转回身,用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赤面大汉和三弦琴手。
“别误了去办筚顿统领交待的事。”为首的铁卫拢住小个子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脸色十分凝重。
他说完后,黑鹰铁卫们全都走出客栈大堂的门。门外响起一阵喧闹之声,还有人互相谩骂的声音。慢慢地,马蹄声和人声越来越小。
客栈重新恢复了平静。
此时,魏武抬起头,看看略显空空当当的客栈大堂,又转头看着黑鹰铁卫刚坐过的桌子。见墨白正看着自己,魏武淡淡地笑了笑。
“墨兄弟是不是有些奇怪。你心里一定在猜测,我对这些黑鹰铁卫为何并不在意?我去昭阳加入的不正是黑鹰铁卫吗?”
“说实话,小弟确实有些疑惑。”墨白的确想听听魏武的解释。
“小弟曾在太乙山的白峰、黑峰修习求索过,出道入世虽然只是学了点皮毛,但知道做人做事要凭本心。正如刚才柏大人所讲,我之所以进昭阳虽是为建功立业,但绝不会舍弃两峰所学,定会为天下苍生着想。”
“说到太乙山求索,魏兄弟自然有崇敬之人喽!”
“自银夏帝国兴起后,七子之神便成为亚夏族人共同信仰,而白子和黑子皆是神贤自然令人向往,尤其是他们联手屠龙,更令人常常思之而神游天外。不过那毕竟是古之传说,即便崇敬也难及万一,倒是不如后世贤士多有贤语济世,更令我辈可以受用。当今黑子所尊者,乃是大黑贤士江山,白子尊者则是大白贤士顾左,他们都是济世的名士。我对两位大贤极为仰慕,一直希望能得见受教,讨教如何入世济民之策。”
“魏兄弟确实以高士为鉴,更难得心怀百姓,令人十分佩服。江山虽然年过古稀,却仍有仗剑行侠之思,不过遇到年少的顾左贤士后,突然性情大变退隐江湖。据我所知,两位贤士皆在天域雪山隐居,凡人怕是难以得见了。”
“哎,也许我此生没有如此幸运了。在太乙山学习得法后,我便立下志愿,以匡济天下为己任。我在济国时便听说,黑鹰铁卫军军风远非昭皇统兵之时,常有将士仗势欺人。我加入黑鹰铁卫会自有分寸,不会在意这些黑鹰铁卫做什么,如何做,更不会学着做。这一点请柏大司和墨兄弟放心。”魏武一边说,一边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魏兄弟做什么事情,可不需要咱们来操心。”墨白的回答有点冷,倒是让魏武一愣。
“莫非墨兄弟不相信?”
“当然不是。”
吃完饭菜,柏氐的仆从结了账。四个人走出客栈大堂,拴在门口的青色母马、黄色的老骟马和红枣色的马母,还有一头骡子,已经被伙计牵到门前。
魏武接过伙计递来的马缰绳,拍拍马头,然后转过身望着柏氐和墨白。
“小弟先走一步了,如果有缘,我们在昭阳还会再见。”柏氐没有回答,但是点了点头。墨白则拱手告别,魏武也拱了拱手,便翻身上马,轻轻踢了马肚,朝昭阳的方向一路急驰而去。
远处,竖立在银河北岸的高耸的天子钟隐约可见,一只苍鹰从天空飞过,落在远处的群山之间。
“如果济国由魏武执掌朝政,将来会是廊中一个强大的国家,恐怕雷霆也要让位呢!”柏氐看着魏武的背影,默然地对墨白说道。
“大司觉得魏武这个人不简单吗?他不过是喜好剑术的贵族子弟罢了,竟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吗?”墨白试探性地问道。
“魏武是济国的公子,未来侯国的掌舵人。”柏氐淡淡地说。
“难怪他对廊中各国情形多有了解,但他身为济国侯的公子,怎么会跑到昭阳当一名铁卫呢?”
“他去昭阳的目的绝不简单。”
“大司认为他是为了对付雷霆吗?毕竟两国以共云山为界,多年来争斗不少。”
“也许是吧。但愿他不是为了廊中的霸权!”
柏氐面色更加阴沉了,天空也阴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