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所在的位置,正是广袤的曲沃平原。小麦已经收割完毕,纵横交错的麦地上堆着麦杆,有些勤快的农民已经在烧麦杆肥土,平原上升起了滚滚的黑烟。横平竖直的坝塬,分割了大片田地,像一块块织锦覆盖在大地上,让人心情舒畅。
“那个村子叫什么?”
“界牌村。”
“莫非那是花间与曲津的交界之地?”
“公子说得一点不错。
“那位学士为何滞留在界牌村,不到昭阳去走入仕之路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泰平与渔夫回到土路,各自骑上坐骑,朝着界牌村奔去。不一会儿,三人看到村口的界牌石,也看到几个路人进了村。
时值正午,村路上人来人往,都忙着回家吃饭,或者找地方打尖。渔夫轻车熟路,带着泰平与付婴,来到村中唯一的饭馆。他们下了坐骑,将缰绳拴在门口的柱子上,走入了饭馆。
饭馆不大不小,门口立着酒字旗。馆子里有七张桌子,其中六张桌子坐了人,显得饭厅拥挤不堪。渔夫见伙计正在忙活,便主动占了剩下的桌子,一边用袖子擦桌子,一边让泰平坐下来。
“伙计,我们点的菜什么时候上来啊,吃饱喝得,还要赶路到昭阳送鲜果呢!耽误了郜爵爷家的水果生意,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追究下来,你们这饭馆也别开了。”一个送瓜果去昭阳的农民站起来,大声地嚷着,旁边果农也跟着起哄。
“来了,来了,别催了,饭菜哪是一下子就得的,不得慢慢做啊。”一个瘦长脸的伙计回答着,从后厨门的帘后钻了出来。
伙计手上端着一个大托盘,里面摆放着炒洋葱、酱牛肉、白菜炒粉丝、一盘卤蛋,另外还放着一大盆米饭,白晶晶的米粒间,有几颗小米粒大小的灰石子。
他把饭菜摆好,招呼着送水果的农民吃起来,转身准备到柜台喝口水。
这时,泰平身旁站起一个赤面壮汉,叫住了瘦长脸伙计。壮汉身披灰袍,内罩钢甲,脸上皮笑肉不笑。
“伙计,不知道你听说昭阳城准备举办比武大会的事吗?”
“大爷,你说比武大会啊!昨日,还真听几个客官提起过,听说是金亭王向帝国辅政大臣们提出的建议。不过,他们说此事不一定属实,毕竟黄金战团灭了凌国,又打败武、威两国联军,各国都非常担忧和气愤,帝国不见得会同意金亭王的提议。”
“那几个人去昭阳做什么呢?”
“每天路过客栈的人这么多,小的怎么能知道他们都做什么呢?我看着应该是去昭阳求仕,或是到伯、爵府上当门客吧。”看着没有问出什么来,壮汉便不再说了,转回身和另外两个壮汉小声地嘀咕着。
“帝王将相皆有命,只是霸业难守成。天下一统本不易,谁管烽火刀兵行。”这时,饭馆外面走进一个穿着青衫的人,一边走,一边吟唱。
“公子,他就是界牌村有名的学士。”渔夫小声地对泰平介绍道。
泰平上下打量青衫人。此人年龄将近四十岁,眉毛短而淡,眼睛不大,但是很有神。他的嘴唇很薄,可见是能言善辩的人。
“林学士,今天你可来晚了。”伙计对青衫人摊开了手,显得有点无奈。
“没关系,你打点酒,再炒上两个菜,我站在柜台吃就可以了。”
“那怎么好呢?”
“林学士,你听说东山行宫的事了吗?”坐在远处的一个食客站起了身,冲着青衫学士打招呼。
“你是说东山行宫闹鬼的事?”
“嗯,据说特别邪乎呢。昨日,小石棚乡北边明湖边小曹屯曹老汉来了,他挑来百十个鸡蛋,还拎了一只大公鸡,跟我闲聊天的时候神神秘秘。他说东山已经全部封了,任何人不准上山,昭阳城里派了一支部队守在山下,山上行宫里的那位美人已经疯了。”
“对呀!疯了不要紧,关键有人说她是被人逼疯的。”食客身边的人附和道。
“哎,真是太可怜了。据大曹屯的老阿婆说,她随村里女人上过东山的行宫,帮助侍女们清理一些物品,曾见到了那位美人。老阿婆说,朵姬为人特别好,对待下人非常随和,一点架子也没有。”
“听说朵姬嫁到昭阳,昭皇专门为她修了行宫,再也没有住在皇城里。”
“英雄配佳人,本是一段佳话,可惜昭皇仙逝得早啊!”青衫学士说道。
“昭皇去世,要了朵姬的命了。可见这两人是真感情,让人觉得真是难过啊。”两个人还在说着话,一个赤面大汉转向柜台。
“伙计,再添些酒来。”
“好嘞。”伙计应承着,转到柜台后,拿起一壶高度的烧刀子酒,送到两名赤面大汉的桌子上。
“一枝桃花香不浓,半山粉蝶醉舞风,酒暖,酒暖……”青衫人继续轻轻吟道。
“学士若是不弃,不如与我等并座可好。”泰平站起身,向青衫学士发出邀请。
“哎呦,那倒是谢谢这位公子了。”青衫说罢,不客气地坐在泰平身边。
“伙计,上几个好菜,我请学士喝两杯。”泰平一边说,一边为青衫学士倒了一杯茶水。
“听公子的口音,似乎来自北方吧!”
“学士看得真准,在下的确来自北靖。”
“哦,公子尊姓大名?”
“我叫泰平。”
“公子认识荀由学士?”
“在下倒是认识。”
“莫非公子是泰德抚司的次子泰平?”
“你知道我的名字?”
“泰德抚司在帝国口碑甚佳,我一直是非常仰慕的,所以也知道泰平公子与众不同。”
“学士言过其辞了吧!”
“绝对没有。公子应该知道,七子之贤和龙神发端于廊中地区,虽然皆是流传极早的传说,如今在亚夏大陆却有两种境遇:龙族人推崇神龙,其他族推崇七子之贤。”
“学士说的七子之贤是哪几位?”
“看来公子没有认真听荀由学士讲课啊!七子之贤生活在黄辕大帝掌管天庭之后,应该出没于飞龙纪末期,分别是白日、黑业、灰涂、肖遥、卜算、巨仁和穴磨,居住在廊中莽荡山、龙山等地,以治病救人扶危济国而扬名。”
“泰平受教了。”
“据说,七子全是半人神后裔,法力远不及先辈,却更展现了神性之力。银夏帝国崛起强盛之后,对七子传说吸收并加以传承改变,塑造了七子是亢龙者的传说,认为他们列入了天庭神班。”
“学士的学识真是渊博。”
“我想告诉公子的是,七子之神最终成为亚夏族重要的信仰神教,也成为亚夏族人的图腾,乃是经过一番曲折的。当下,泰氏一族也将有一番曲折,可能正面临一些误解。”
“泰氏一族的曲折?”
“公子应该知道关于北靖泰氏的预言吧。”
“没想到,这种凭空出现的预言传播得如此广。”
“人言可畏,更何况这是关于权力的预言呢?”青衫学士一边说,一边盯着泰平的眼睛。
“学士相信这种预言吗?”
“我相信与否并不重要,关键是帝国掌权者们是否相信。”
“学士对此有什么建议?”
“公子真心想听?”
“当然。泰平初入江湖,对许多事情见识浅薄,需要有人提点一二。我看学士是一位性情中人,倒是颇投脾气,即使你说多或是说过了也无妨。”泰平诚恳地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言无不尽了。无论是预言还是箴言,只是缘于人对事物把握的态度,必须要有自己的态度才好,否则必然落入人云亦云的怪圈。”
“学士说的正是。”
“公子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将来也必将有一番大作为,只是若要成就伟业,总要付出一些代价,或者至少要经历一些挫折。”
“学士的意思是,我此行到昭阳会遇到挫折?你想劝我回到北靖?”
“在下不会劝你,即使劝公子,恐怕你也不会听。人生有时候是命定的,也许谁也改变不了。”
“那我该怎么做?”
“顺应天时,随机应变。”
“我还想向学士请教一件事。”
“公子但讲无妨。”
“你知道什么门派会留下盐粒作为某种标记吗?”
“盐商帮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