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家从追忆的状态中醒来。
星见好像在等待自己,背负双手。
只是飘摆的大衣上方,眼神中闪烁的微光似乎有所奇妙。
源家也不再绕圈子,微眯起眼睛说:
“抱歉想起了些事情,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
“星见总监…我就直说吧,我对三十年前的那起爆炸案有些疑惑。”
“爆炸案?啊,是与最近那起案子相近的日子吧。”星见表情不变。
“没错…但或许不只是相近,就连‘案后不断有人以爆炸狂的名义杀人’,也是一样。”源家紧盯着星见的眼睛。
“这很寻常,估计是模仿犯吧。”星见神色淡然,
“一直以来都有很多这样的问题少年或中年人,一生籍籍无名,生涯恐怕也陷入了绝望,于是开始卑鄙地报复社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当年那起案子的犯人已经被枪毙了,所以不可能是一个人,这点我可以肯定。”
“是吗?”源家将额头贴近到距离星见只有一厘米,“可总监先生,我怎么听说,当初那起犯人的死因不是枪毙?”
“哦?”星见的眼睛第一次波动了起来,“不可能,这是他们当时和我汇报的。”
源家说:“我有确切的证据,来源不能和你说,但请不要追问。”
星见沉吟了一会,短暂的,源家似乎可以穿过他的胸膛,看到闪烁在星见体内,那颤栗而搏动着的发光心脏。
好像在进行某种挣扎。
最终化为了一声长叹:
“好吧好吧,虽然否认就可以,但我果然还不是那样的人啊…真是给你抓到了。”
“当时的犯人的确在行刑前自 杀了,但为了平息公众的愤怒,必须用枪在后脑勺上再补一下。”
星见指了指自己脖子后方,微笑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在那个年代,很多事情不像现在那么单纯。”
源家说:“所以你就签下了那份虚假的文件?”
“当然,不能还能怎么样?给公众和上司看什么?”
源家皱起眉头:“但我还有一件事不理解。”
“什么事?”
星见好像有点烦躁了,这是源家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源家目光炯炯有神:“动机。”
“什么?”
“我不理解凶手到底还有什么动机自 杀。他自身已经身败名裂,犯下如此罪行,理当万念俱灰…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在终审以前,他都强烈地抗拒认罪?就当他真是凶手好了,依照这种暴烈和不服从体制的性格,绝不愿做自 杀这么有辱人格的事情。”
星见扯了扯嘴角:“我看你是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那家伙本就是一个皮条客,加上是杀人犯,一想到要死,抗拒罪行是很正常的事情。”
“源家君难道你见的不多吗?那些明明手上沾满了血,却在法官和庭审人员面前一个劲地哭诉,说自己没有犯罪不是犯人的人…可难道不是证据已经确凿了吗?”
“我很久不在一线了,但有些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非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每一个人犯人都倾向于洗脱罪名】。”
“尤其这还属于极度恶劣的杀人案件,哪怕在法度开明的今天,也基本等同于死刑。”
“怎么样?重新思考一下,是不是脑袋利索多了?”
看着星见的微笑,与试图伸过来的一只手,源家只感到海岸远端的风穿透衣衫,透达皮肤的凉意。
才没有…
他还是不愿意信服。
说是‘优越感’也好。
多年的阅读、学习和查案,让源家觉得自己看人非常自信。
哪怕只是看那个人的文字,都能大致把握住其性格、人品。
而从三十年前死掉的那个“源家”的笔下…
他看到的,是与事实和自杀行为极不相称的,‘绝对抗拒死亡’的人格。
…这样一个人会自杀?
别开玩笑了。
源家将犯人“编造”的故事和盘托出。
星见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然后说,那种鬼话你也信?估计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吧。对了,你今天就要和我说这些?
“那好——”源家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该讨论那个问题了:
“星见总监。”
“嗯?”
“您一向是以工作严谨认真著称的吧?哪怕丢失了文件,也会第一时间勒令下属或自己整好。”
“的确,这是我对自己的要求。”星见正色点头。
“——那为什么,有关于那场33年前的‘事件’,你没有补上刚刚因车祸遗失的文件呢?明明时间很近,原来的资料也应该留在手边,或至少在记忆里。”
源家直视着星见深黑的瞳孔。
听到这话,星见心里一咯噔,连说“不妙!”
但他脸上仍古井无波:“大概是忘了吧,人也不是机器,忘掉一些事很正常。”
“是吗?但我听某某警员说,她曾特地为此事找过你,当时你说的是‘就这样吧,有事要忙’。”
“虽然我也明白,您也是人,也需要休息和自己的时间,但一切真是太奇怪了。”
“我调查了您在那一年的工作,没有丝毫偷懒和懈怠…如果说有什么误会的话,就只有接近年底的‘文件没补事件’,简直就像是有意留下的一个瑕疵。”
“此外我还调查了您前后几年的工作情况…也许您已经忘了,但当时您很年轻,精力充沛,居然连一件文件都没落下。”
“根据文职的专员汇报,您会在很多时候为整理文件忙到深夜,哪怕职员都下班了,需要他们时也往往自己代办。”
“——这样的你,居然偏偏在这样一个案子上‘失误’了。”
“不仅拒绝去修补已经遗失的文件,还面对一件明显存在问题的案子——哪怕在只有我们警察的内部资料上也进行了‘造假’。”
“您究竟在惧怕什么?难道有什么东西,是能让您也忌惮的么!您可是星见警察总监啊!静江市乃至全国,都不会有您这么优秀的总监了!”
源家一拳锤在了空气里,说的满脸通红,紧紧闭上了眼睛。
星见沉默在原地。
刹那间,他好像也听到了那拳头震击在桌板上的声音。
源家还说:“而且,将源家——也就是那起杀人犯的犯人当成爆炸案的凶手,无论怎么看也太不合理了!”
“这是栽赃,或者说警察体制合谋举行的犯罪!”
“我不明白你们当时是怎么让他最终认罪的,又为什么紧跟着爆炸案的杀人行动自他死后就不见了…但直觉告诉我,这和你们警察——我们警察局内部脱不了干系!”
“说啊!星见前警察总监!”
“我的…恩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