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要这样当鳏夫下去吗？”细娘看着儿子痛苦，心疼。
“娘，你就别说了。我进房睡了。”绍儒皱眉叫道，起身进了自己房间关了房门，脱外衣躺到了床上。以前依瑶在世时，他不敢想寒梅，总觉得那样对不起依瑶，现在依瑶不在了，他可以躺在床上想他心爱的女人寒梅。
他多想此时能和寒梅睡到一张床上，拥着她，看她好看的眉眼，抚摸她的脸她的唇，他多想寒梅靠在他肩头，伏在他胸膛对他说，“绍儒哥，你的肩头真宽，你的胸膛真暖和。”他想给她一个男人的爱，给她当靠山，可是，这个倔强的女人却拒他于门外。
“寒梅，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带着你远走高飞，而现在，我怎样也带不走你。”绍儒嘴里念着，心里流着苦涩的泪。
细娘看着儿子走进房间的背影，决定丢下老脸去做一件事。
第二天晚上。月光淡淡，门前树下，细娘一脸真诚，拉着寒梅的手说，“寒梅，我看着你长大，知道你的不易。我后悔当初没有答应绍儒，让他娶你。我知道当初他对你有情，你对他也有意。现在，依瑶走了，你离婚了。我希望你们能一起过生活，共同照顾三个孩子。你们还可以再生几个孩子，多好。”
当年她看不上寒梅，嫌弃她，可是慢慢地，她从心底里喜欢寒梅。如果寒梅能和绍儒走到一起，她真心欢喜。
“细娘娘，谢谢你。你去劝绍儒哥，让他娶别的女子吧。我以前对他没意思，现在也没有。我哪也不去，谁也不嫁。”寒梅微笑回。
“寒梅，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的心里有绍儒。绍儒心里更是一直有你。除了你，他不会要其他女子，难道你要他一直当鳏夫，而你一直当寡妇吗？你们这是何苦呢？”细娘声音提高了量，真想骂醒这个倔强的女人。细娘心里知道，一个女人当寡妇，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易。
“细娘娘，你去劝绍儒哥娶别人吧。我真的不能嫁给他。”寒梅说着，跑回了自己的屋里。苏州婆见寒梅跑回来，睁着浑浊的双眼望了一眼，不出声。她看着寒梅和细娘在树下谈话，虽不知谈了什么，但也猜到一二。
“寒梅，你不愿嫁黑峰我不劝你，但绍儒他一直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你也……要不，你就和……”苏州婆想了好久，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没说完就被寒梅打断了。
“娘，你别说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我不怕流言蜚语。”寒梅笑说。如果别人说什么，她都在意的话，那有几个寒梅都会被别人的口水淹死几个。
苏州婆叹了口气，知道寒梅早已决定，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扛起这个家的重担。
寒梅说到做到，送了珠贝上学。她想尽自己一己之力，尽量让珠贝能和其他人一样。可是小小的珠贝怎样都做不到和别人一样。他和小伙伴一起玩时，有些小伙伴总是有意无意欺负、冷落、排挤他。
“别跟他玩，他爹都不要他。”
“他又丑又孬。”
“听说他妈还偷人。”
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的话难于入耳。
珠贝刚开始只是哭泣，不知怎么回事，跑回家来告诉娘，小伙伴不和自己玩，还骂自己。每每这时寒梅就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安慰儿子。他们不跟我们玩，我们就不玩。他们要骂，我们不理就是。渐渐地珠贝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气愤痛苦，便总是一个人默默上下学。这些苏州婆都知道。
那么多人劝薛寒梅改嫁，苏州婆担心她真的改嫁，一去不返不管他们祖孙二人。当寒梅不在家时，她总是搂着珠贝泪眼婆娑，说：“和尚啊，你一定要听你娘的话，不然她一气之下改嫁了，我们祖孙俩可怎么活啊？”小小的珠贝总是懂事地点点头。
珠贝有个外号也是小名“和尚”，这是在他三岁时，那年夏天他的头上长了疖子，头发全剃光了，像个“和尚”头，所以大家就开玩笑叫他“和尚”。苏州婆听说给小孩子叫贱点的名，小孩子能更健康地成长，所以也就默认了珠贝叫“和尚”这个小名。
有次他左侧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上也长了个疖子。因为没钱治，长了不久自己好了，结果没多久又长了，反反复复几次，以致留下了一个鸡蛋大小的一个疤印，有点破相。
几年过去了，寒梅也出去过很多次，但都回来了。苏州婆放心了，知道寒梅不会抛弃自己，可她不想寒梅守寡一辈子。依瑶不在了，绍儒是多好的人选啊。他肯定会对寒梅好，对自己和珠贝好。可是，这倔强的女人怎么就不开窍呢？苏州婆头痛。
***
冬去春来，日升月降，一晃又两年过去了。岁月的流逝，生活的艰辛，没有打垮寒梅，她勇敢地站了起来。她的容貌仍是那样好看，她的笑容仍是那样灿烂甜美，虽然在夜深人静时，她会站在窗前仰望星空，有时也会泪流满面。
农村土地又有了新的变化，农村成立了合作互助社，后又改为了公社。大家把自己分得的土地全部放到一起耕种，即生产资料私有制变成了集体所有制，农民进行集体劳动，各尽所能，按劳分配。
向阳屯的合作社干部办公地点，在桃树湾的北头。房子是那种大块的长方形红黑麻石，加小块黑砖错开砌成的。这房子是陶谦家的，在土改时用来做了村公所，后来就一直是干部办公用的地方。
二月，春风拂柳，春暖花开，向阳屯合作社的会议室里，十几个干部围坐在一起，神色凝重，似是有什么大事要商量。
“我们屯要在北山山脚下建一个畜牧场，在那养猪。猪场已经在建，但是养猪的人还没有选好。大家想想，各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选一个人去那里养猪，工分比在合作社做生产高一倍，但是必须日夜守在那里，看管猪的安全和喂食，清扫卫生，保证猪健康长大。”合作主任李振林前额的皱纹像海浪一层层卷起，一脸严肃。说完，他端起面前桌子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茶，然后一双三角眼直视着在座的干部们。
李振林四十多岁，前额扁平，再加上那一条条深深的抬头横纹，看上去像五十多岁的人。他虽然长得难看，但人高马大，身体壮实得像头公牛。
其他人面面相觑，你望望我，我瞅瞅你，心里在叫：这个苦差事，谁愿意去做？一个人住在那北风呼啸的山脚下，日夜守着几十头猪过生活，这怎么活下去？这一年下来，不疯也傻了。
“你们不要闷着头不出声。散会后去各个村找基层干部，发动人自愿报名去，不能强逼人。接下来，说另外的事。”李振林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板着脸。
散会后，负责桃树湾的陈东生副主任，从村北头走到了村南头，说了去北山脚下养猪的事，但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大家一致说，那么苦，给两倍的工分，就是三倍的都不想。太苦了。
已到中午吃饭时间，陈东生沮丧着来到薛寒梅家。陈东生长得身高一米六五，身材清瘦，鼻高嘴大眼小，那眼似乎总是没睡醒睁不开样眯缝着。但说话声音洪亮，掷地有声，说话做事，要么不说，要么就是说一不二。
“陈主任吃饭没有？要不，在我家吃，只是这粗茶淡饭怕不合陈主任胃口。”薛寒梅见他脸色沮丧，心里纳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不了，我等下回去食堂吃。我来是想和你说件事。”陈东生看了看八仙桌上的菜碗，眉头皱紧随即又松开了，笑说。
那八仙桌上一个很小的碗，里面装了一点霉豆腐。戴眼镜也找不到一块成块的，只有一点红红的汁水。还有一个小碗装了半碗萝卜干，里面切得碎粒的暗黄的萝卜干，但因为放了豆豉一起，那萝卜干也有变黑了的。一碗用水煮过的青菜，看不到一滴油星子。红薯饭，薯多饭少。
这样的菜饭，陈东生怎吃得下？但一想到薛寒梅母子还有苏州婆能有这样的饭吃，已经很不错，心头不免酸起来，有点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
“那我就随意了，您说吧。”薛寒梅端来一张方凳，请陈主任坐下。自己便站在旁边，双手不停地搓着，等着陈主任说事。苏州婆本来在吃饭，这时也放下了筷子，只得干坐在那里等着。十岁的珠贝，虽然面黄肌瘦，但个子有那么高。他见母亲和奶奶都不吃饭，懂事的他也停下筷子等着，忍受着肚子咕咕叫。
“合作社在北山脚下建了一个畜牧场……”陈东生长话短说，把上午开会的事说给了薛寒梅听，“薛寒梅同志，我刚在村里走访下，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那里养猪。唉。”
“我去可以吗？”薛寒梅听完陈东生的话，兴奋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