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
晨雾尚未消散，河谷两岸渐渐有了些赶早路的行人。也有了些走向这一带山区最热闹的集市——年家围子早集的山民。
年家围子城墙高处，几个团丁四下站立，当中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汉子。
“都给老子瞄着点儿！”汉子喝道，“上次咱们年家围子神威大发，打死数百凶悍赤党匪徒，名声远播！——”
几个团丁都一齐发声：“名声远播！”
然后从城墙里面，高低不同，几个方向都有人响应：“名声远播！”
角楼处也隐隐有人和声：“名声远播！”声音比较起来，稍闷些，乃是因为从射击孔中传出来。
汉子略微侧耳，听远远近近的响应声，以及从附近山坡传来的回声，满意地点点头。
然后继续他的训喝说话：“赤党狡猾得很！要说他们的狡猾，那是比狐狸一点不差！”他停了一下。四下里都响起了回应：“一点不差！”
“所以，咱们万万不可大意，不可粗心！”又一停。
“不可粗心！——”回应声愈来愈大。
各处团丁们，已经被汉子的呼喝之声，众人的齐心同气，激发起了情绪，“来劲了”。
“好！”汉子满意地喊，“弟兄们，咱们都是一家人，都是年家围子的主人，无论官兵，都是年家子弟，即便外姓，也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好弟兄！”又一顿。
“好弟兄！——”
“我爹说过，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咱们就是亲兄弟，各位弟兄的爹妈，也就是老子年老大的爹妈！
老子的老子，也就是你们各位弟兄的老子！
咱们的血，要热一起热，要冷一起冷——政府报纸上，登过咱们年家围子大败赤党红军的英雄故事！
众位弟兄，都是上过报纸的大英雄，名气向北到了这个，奉天府，向南，到了这个，广州城。咱们不可坏了咱们自己的好名头！”再一顿。
“好名头！——”
“我年老大，现在向各位弟兄报告一个好消息。国民革命军这个，精锐之一部，这个，在十天之内，就要进驻黄树垭一带！
这就是说，国民政府，这个，直到南京蒋总司令，都对咱们这一片山区，这个，非常非常地重视！”一顿。
“非常地重视！——”
“上面说了，”汉子便说边想，看得出来，他是在回忆自己知道的记忆中的官场话，再变为自己的语言，喊给弟兄们听。
“咱们年家围子，还应该在即将开始点点准备的大‘围剿’中，发挥‘剿赤’，这个，‘剿赤前卫’的碉堡作用！”停一下。
“碉堡作用！——”
“弟兄们放心，国民革命军来了，不会跟咱们分吃的喝的——政府的精锐部队，有的是现大洋，有的是好米好面，好酒好肉！”停一下。
“好酒好肉！——”“好酒好肉！——”这响应，居然又重复了一次。
年老大笑骂道：“他妈的，一听说好吃的，就上劲！”跟前远处都传来笑声。
“除了吃喝不用担心，大家也要放心——国民革命军的长官和弟兄们，绝不会在咱年家围子里，和咱们弟兄们争女人！
他们要找女人，也会在围子外面找！
这一点，县长和国民革命军长官都打了包票，大家一定放心！”
“一定放心！——”这回，声音不是特别整齐响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