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又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来,伴随着许多人的呐喊声。
西伯朝函陵城方向看去。城墙原先空无一人,此刻,却出现了许多穿戴整齐的士兵。周彰定睛一看,有些人拿着长矛,有些人搭好弓箭,还有人架好了油锅,显然已经做好防备,提防灰蛇战团强硬攻城。
“我倒真是小看了单梁大督啊!既然你已经做好守城准备,为什么还要带着骑兵营出城,与我精锐之师对垒呢?难道单大督认为,区区千人骑兵部队,可以挡住天下强团吗?”
之前绘制地图时,周彰曾派人对各国兵源做过统计,以便做到心中有数。当时,探报回禀西伯,苍陵集结全国之兵力,人数与西京五镇相比略有一点差距,但战斗力弱了不是一个等级。
如今过了数年,苍陵恐怕早已征召了更多的士兵,这一点西伯虽然知道,但他仍不相信函陵城会在短短时间里,集结各地数万士兵防守。
单梁的话是真的吗?莫棣会赋予他偌大的权力,调动全国封城的守军?若是果真如此,周彰不得不对单梁刮目相看了。
但是箭已上弦,自己已无退路可言。
“我听说西伯当年陪着昭皇南征北征屡立战功,西出苍岭驻守西京之时,带的正是自己成名倚重的骑兵团。为了建设江南大营,灰蛇战团曾与橙象战团大战过,凭借风车战法竟也不落下风,可见经营多年建制之后,灰蛇战团战斗力不亚于黑鹰铁卫军。”
“单大督有点不信?”
“实不相瞒,单梁训练骑兵多年,自认为阵法虽有巧妙之处,却更在于人心向背。灰蛇战团不宣而战,偷袭函陵,我想七子之神不会保佑西伯吧!”
“大督想要搏一搏?”
“我的确想让身后的骑兵营比试比试,验证一下我调教的苍陵骑兵是否勇武。”
“我很钦佩单梁大督的勇气,但是不知苍陵王是否了解尊下在城外迎接我呢?我希望能够见见苍陵王,亲口告诉他敕胡王南下的消息,以免双方误会加深。”西伯一边说,一边望向北方。
“西伯莫非想要拖延时间?或者你想对局势变化进行评估,考虑是否要做好撤退的准备?”
“单大督太自信了吧!”
“西伯不必再考虑在城外见苍陵王了,稍后我会请西伯进城的,但不是坐在马上。”
“好,既然苍大督决意和我的灰蛇战团较量一番,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我看大督带出城的骑兵是整建营制吧!”
“正是。”
“那么灰蛇战团不会占便宜,就派腾蛇营出列对垒吧。”西伯说完,双眼紧紧盯着单梁的脸。
“看来西伯确实是君子,这一战很公平,那在下就此告辞。刀剑无眼,西伯一定要当心啊,我不希望请西伯进函城见苍陵王的时候,身上却淌着血。”单梁似乎并不领情,拔转马头返回阵中。
周彰脸色有些铁青,但依然从容不迫地调转马头,慢慢地回到灰蛇战团的前锋阵前。他看得出来,单梁是一个心志颇坚之人,绝不会被几句漂亮话所打动,此战必不能有失。
胜败在此一举。周彰狠狠地咬着牙。
“西伯,腾蛇营已经作好准备,只等您一声令下了。”贺町策马来到西伯的身旁边,眼神坚定而自信。
“西伯,还是让奔蛇营代表战团出战吧!”郗戟向周彰请命,纪寅、方钊和厉羌也纷纷请求出战。
在这五位爱将之中,郗戟与贺町追随自己最早。若论战法能力,周彰首推郗戟;但是,谈及勇敢果决斗狠攻坚,周彰倒更相信贺町。
“不必多言,腾蛇营整队吧。”周彰向其他人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在掌旗官挥动的令旗指挥下,腾蛇营的骑兵与灰蛇战团分开,集中在大部队左侧形成攻击阵型。
此时,苍陵大督单梁正在苍陵骑兵营前,向着众骑士高声喊话,为他们加油鼓劲。苍陵骑士们振臂高呼,那气势好似猛虎蓄势下山。
单梁点了点头,他身边的令旗官将指挥旗帜用力一挥,这支骑兵营的骑兵从腰间抽出战刀,利刃反射着正午时分强烈的太阳光,仿佛搭建起一座刀山。
一阵惊天动地高呼之后,苍陵骑兵营发动了冲锋。
在靠近灰蛇战团阵地的西侧,有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里面的灌木丛十分萧索,看不出一点生机。林外的空旷之地杂草斑驳,非常适合骑兵部队交战。
苍陵骑兵营似乎也清楚,若是能够将腾蛇营压制在林外,甚至将腾蛇营逼入林中,那么他们就已经取得胜利了。为此,骑兵营为首的将领摇晃长剑,向天长啸,鼓舞着身后骑士们越冲越快。
腾蛇营的骑兵抽出战剑,勒住跃跃欲势的战马,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手,等待着主将贺町的命令。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只有一种应对大战的冷静,仿佛一千个石雕一样。
眼看着对方骑兵还有半个骑程的距离,贺町将手中的宝剑高高地举起。
“冲。”贺町大声地喝道。
腾蛇营骑兵胯下的战马人立起来,猛地向前冲去,好似一道道闪电。全营纵马向前,如狂风吹卷的一团灰云,又似一阵滚滚的奔雷,威势非同小可。
贺町一马当先,冲入苍陵骑兵营,迎上那个指挥部下的将领。两人的两柄剑相撞,迸发出夺目的火星,使怯懦的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无法直视勇士之间的决斗。
腾蛇营的骑兵各自为战,呈扇面型迎上,渐渐地将苍陵骑兵围拢,不断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被崩飞的刀剑插入地中,骑士们的鲜血染红了草地。
青冥湖边,刀剑相交,人喊马嘶,杀声震天。
原先聚集在湖边的函羚、野牦牛、野驴和盘羊,此刻早已不见踪迹。青冥湖平静多年,眼下被残酷的大战震碎了梦境,不得不承受战争的煎熬。
没有战争,和平是无法实现的。
周彰一边看着战场的局势,一边像箴言师一般思索。他不禁想起,眼下北方传言甚嚣尘上,多与泰德子孙称王有关。周彰与泰德交往不多,却知道昭皇极为信任他,否则不会承诺泰氏永守北靖。
林兴虽然没有调查清楚,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便是帝都昭阳存在一股力量,正在以各种手段搅乱天下局势。或许关于北方的预言只是由头,泰德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我是否也在无形中被人利用了呢?周彰突然心头一震,没来由地想到这句话。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战场的局势悄悄发生变化。
原本扇面包围对手的腾蛇营骑兵,突然集中向战场的中心杀去,汇集之后形成数条笔直的骑兵列,然后一起反方向狂奔突击,就像一只巨大的风车的辐轴,狂暴翻搅着苍陵骑兵。
这正是灰蛇战团赖以成名的风车战法。
受到风车战法的冲击,苍陵骑兵渐渐不支,驱散开的骑兵被甩离主战圈,更多的骑兵则在腾蛇营骑兵反复冲击下,不断地掉落在地上,残臂断肢越来越多。
快结束了。周彰心里想着。
恰在此刻,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片空荡荡的林丛尘土飞扬,不少灌木丛被人掀翻,百余身穿黑色葛衣的弓箭手钻出地面,对着腾蛇营的骑兵乱射。
这一变化着实太快,腾蛇营的骑兵措手不及,不少骑士被射下马去,被自己的战马踏成了肉泥。苍陵骑兵得此喘息,挥剑返身杀回去,想要扭转战场上的劣势。
贺町果然与众不同。面对如此局面,他迅速调整队形,率领部下一边持盾挡格乱箭,一边继续与苍陵骑兵对战,甚至分出一支骑士,杀入林丛。
周彰一下子明白,单梁之所以有恃无恐,乃是事先在林中设伏。一想到这里,周彰怒不可遏。
同样怒不可遏的还有郗戟。郗戟没有等周彰发话,抽出长剑,率领部下奔驰而出,扑向了那片空旷的林丛。事先埋伏的弓箭手见状,吓得四散奔逃,多数被灰蛇战团骑士砍翻在地。
失去了弓箭手的支援,苍陵骑兵再次陷入变动,根本无法冲出腾蛇营的包围圈。
此刻,函陵城方向突然传来尖利的响箭。紧接着,城头响起收兵的轻脆锣响。
周彰向函陵城东北方向看去,巨大的烟尘漫天而来。
单梁也看到那漫天烟尘,知道函陵会有危险,而自己又无法营救骑兵营,只好拨转马头准备撤回函陵。他的掌旗官挥动军旗发出命令,想让仍在战斗之中的苍陵骑兵逃离战场。
周彰见状,将“碎石剑”从腰间抽出,高高地举过头顶。
剩余的灰蛇战团骑士纷纷抽剑,跟随周彰向前狂奔,如狂风般扑向函陵王都。此时,函陵城内又奔出了两营骑兵,后面跟着拿着长矛的步兵。他们迎向单梁和他的令旗官以及小卫队,准备护送大督回到函陵城。
东北方向的烟尘里,猛地飞出了无数支利箭,如同漫天的箭雨,射向苍陵的将士。不少人中箭倒地,发出凄惨的叫声。
周彰坐在奔驰的战马上远远看去,一支羽箭射中单梁的面部,他从马上摔了下去。随后,苍陵的军队,东北方向杀来的军队,以及西京灰蛇战团交汇在一起,在函陵城下展开厮杀。
漫天的烟尘里,西伯看见一面飘扬着的大旗,旗中央绣着一头半黑半白的夜月狼。夜月狼大旗之下,有一个戴着羊绒皮顶头盔的人,盔顶镶嵌血红宝石帽眼,正手持寒光闪闪的战刀横冲直撞。
那人正是敕胡王铁铎。
“会师。”周彰一边高喊,一边挥舞风火剑,“灰风”如风般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