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既当干部不吃情
梁金林当兵请领导组成员喝酒,正碰上县革委会号召“节约闹革 命”,要求干部不吃请。领导组的正副组长都是刚上任不久的新干部,当然响应上级的号召,就象大队郑支书在会上所说的要当好群众的表率,因而三人都在不同的地方谢绝了邀请。下午的政 治操上薛、向两人分别讲了话,宣传了县委县革会的号召,表示只有为人民服务的义务,没有接受吃请的权利。
梁金林的父亲梁桂生解放初期曾在区里当过通讯员,后调到芦管所看滩,好象是精兵简政回了家。在四队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物,从区到乡到村,没见过不吃请的干部,象老社长当了十几年的干部,从来就是一喊就到,有时候谁家来客没请他,还在这家门前走过呢,哪象这三人请了不答应,还在会上说的?
为什么会这样呢?细一琢磨,明白了,面子,一定是面子,年轻人刚当干部,不好意思,于是又来二请。二请请动了周兵。再来三请薛、向。到三请时,大队郑支书、何支书、冯主任、马会计等都到了,贾营长吩咐就说是郑支书叫来的。薛井林一听大队领导都来了,不去不象话,也就去了。梁桂生三到向家。
梁桂生三到向家时,向家正准备吃晚饭。梁桂生说:“向会计,大队干部和两位队长已去了,现在就等你了,给老哥哥个面子好不好?”向河渠说:“会上我已表了态,我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俩去了,就代表我了。你的心意我领了,谢谢谢谢。乡里乡亲的,交情不在吃喝上。”边说边将梁桂生往外推,并说,“家里有客事情多,快回去吧,我是肯定不去的,别在这儿白花功夫好吗?”向河渠的执著在全队是出了名的,只要他认定了的事情决不会改变,梁桂生自然知道,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去。
梁桂生走后,向妈妈批评儿子不识时务,说历史上过分执著的没有多少顺当的,象苏东坡就是突出的一例。凤莲不懂苏东坡的不合时宜的典故,但觉得丈夫这样做不合群,她说:“支书主任去了,两个队长也去了,就你是个清官?”
向河渠笑着说:“都来围攻我,还肯不肯吃饭啦?”婆媳俩只好不再说什么,盛粥的盛粥,拿咸菜的拿咸菜。正吃着,梁桂生又到了,什么也不说,直接来拖。向河渠说:“桂生哥,你放手,听我说。”梁桂生却不肯放手,他说:“郑支书叫我来喊,说是”向河渠不等他说下去就说:“你先放手,等我说完再确定去不去,好不好?”梁桂生见话音有松动的意思只好松了手,说:“你快说,大家等着你呢。”
向河渠拉张长凳叫梁桂生坐,他不坐,催向河渠快说快走。向河渠问:“桂生哥,你说梁家向家一向处得怎么样?”梁桂生说:“哪还用说,很好呗。”向河渠说:“我也这样认为,不论是解放前还是解放后两家关系都很好。解放前我爸被从匪区公所放出来,是你用手推车将已被打伤的我爸接回来的;社教运动中有人要当会计,硬要将我两家成份往富农或富裕中农中拉,富裕中农的成份已公布上了墙,是你拿着毛选选读本念了毛主席的语录,才保住我二伯会计的职位;署假我在队里干活儿,你处处关照我,回乡后下滩斫草,你教我怎么割怎么捆,我可没请你吃喝过吧?我当会计了,在农技研究上你指导我很多,也没请你吃喝过,你对我,对我向家一直都很好,怎么我一当上个芝麻大的干部了,你就该请我?”
梁桂生挠挠头说:“支书主任都等着呢。”向河渠知道他有些被说通了,于是接着说:“桂生哥,兄弟当这个梦干部,就要靠你这样关系好的乡亲支持。从内心说,你说当干部是不象个干部同大家打成一片好呢,还是搞特殊化,今天吃东家嘴软,明天拿西家手短好呢?你是要我受大家的欢迎呢,还是象老社长那样被人点点戳说屁股呢?至于支书那儿,你就说来时我头疼吃了止痛片已上了床,谢谢他们的关照。”
梁桂生对向母说:“三婶,你养了个好儿子啊。好兄弟,听你的,不为难你。”说罢他转身走了。后来他把这段对话在队里跟好几个与他处得来的人说了,引起了不同的议论,让人们进一步认识了他,从而对他采取了相应的对策,当然这是后话,以后再说。
梁桂生走后,向妈妈问:“孩子,你这样做考虑过后果么?”向河渠说:“妈,我不这样做你考虑过后果么?你想过没有,在我当会计前有人请我去喝酒么?没有!现在还有人请老社长喝酒么?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现在当干部了,因为老社长不当干部了。
不要怪社员势利眼,人总是趋利避害的。干部手中的权力可以用来为你谋利,也可以使你受损害。为了获利,或者为避免受害,就只能讨好掌权的人。谁有权讨好谁,今天你有权讨好你,明天他掌了权,则讨好他,这是正常现象。有的人既不盼望干部包庇他,也不害怕干部揪他害他,但对于请干部吃喝也一样照办,那是随大流,不请怕人说他小气,就象你烧香敬菩萨”“别瞎说。”向妈妈喝道。
“好好好,不瞎说。”向河渠连忙答应,然后说,“妈总该记得老社长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的事吧,难道你也愿意儿子挨人家点点戳戳?”
“唉—”向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才二十六岁,不懂处世的艰难啊。真该多读读为人处世的老书呢。做一个真正的人不总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就行的,太直了会吃亏的,只可惜抄家把家中藏书都抄没了,要不然《菜根谭》《处世古训》这类书你读读就知道了。你知道吗?‘持身不可太皎洁’‘与人不可太分明’‘好丑心太明则物不契;贤愚心太明,则人不亲’,大家都糊涂你一个人清醒,鹤立鸡群,清高是清高了,可是没有人与你接近,没有人与你齐心,你的道理能行得通吗?”
向河渠听后为之一怔,随即说:“妈,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该多读点书,多懂点为人处世的道理。但现在不行,矫枉必须过正,好丑必须分明,要让大家看到希望,才能齐心合力改变这个穷面貌。假如我也象老社长那样,人家会说我们穿新鞋走老路的。我不能让大家失望。实在不行的话,天大不了我这个会计不当了。”
母亲无可奈何地说:“你说的也是个理,只要将来你不后悔,该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吧。”凤莲说:“妈,他说得对,是不能跟过去一样。他俩能与他同心更好,实在不能,了不起就是上头不要他当了。不当拉倒,种田一样吃饭。我相信大家的眼睛不瞎。”向妈妈笑着说:“这才是我的好媳妇呢。有你这句话妈就放心了。当年我就是抱着这无怨无悔的心态才同意他爸当反动派的乡长的。只知耕耘不论收获也是古训啊。”
事后向河渠将母亲与他夫妻的对话写诗记录说:
金林当兵请干部,众人都去我独不。借口头疼吃了药,上床休息席不赴。
老妈问我这样做,可曾考虑有后果?我说当然考虑过,人家请的不是我。
请吃请的是干部,手中有权盼照顾。吃了嘴软拿手短,你愿儿子挨点戳?
妈说孩子你年轻,不懂处世多艰辛。众人都醉你独醒,鹤立鸡群没人亲。
多读为人处世书,不是身正就能行。妈的道理自然对,只是眼下我不能。
目前矫枉必过正,是非好丑须分明。让人看到新希望,穷困旧貌才变更。
如走正道有后果,会计不当还为民。凤莲说走正道好,不信大家看不清。
无怨无悔妈支持,不论收获只耕耘。家人支持心头喜,破旧立新自把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