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军帐外面上演了一出闹剧，这口齿伶俐的夜小四虽然在口头上没说什么，但是如此安静地听着外面的闹剧，真是比满嘴喷狗血还要让人难堪。
独孤寒松了松铠甲手腕上的纽扣，一脸无所谓地看着夜小四，大辣辣地开口道：
“无双国士，西地联军参将。竟然是个女子，稀奇，真是稀奇啊。”
夜小四非常有礼貌地点点头，没有丝毫的否认，点头道：
“恩。”
看到夜小四既没有否认，也没有装傻充愣，而是单纯直白没脑子地回答了他。
这让独孤寒一时间感觉，与这不带脑子的夜小四聊天，还算是轻松加愉快的。
一双眼睛探究地扫了扫夜小四，继续开口问道：
“夜袭我戍边大营，夺了守将首级。潜诏原一战，以鸡群吸引我狼狐部队，大乱军心。城头骂战，激怒我，生生夺得三天救援时间。这些，可都是你的主意？”
夜小四神色平静，听着独孤寒细数着她的所作所为，丝毫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
思索了片刻，夜小四点头，承认道：
“是。”
独孤寒仰头一笑，便再次开口：
“应璇门下，师承千绝峰倾城木离。应璇门，乃是修仙门派。你一介修仙子弟为何要搀合进两国纷争？如果说战乱从今日开始，大祸临头，民不聊生。你这修仙子弟下山参战还有情可原。可是……”
夜小四目光澄亮地看着面前的独孤寒，并没打算接他的话茬，偏了偏头，闭口不言。
独孤寒似乎是已经猜到了夜小四会是这个反应，扬着唇角一笑，看着夜小四，十分有诚意地向前欠了欠身，语气突然间便温和了下来，轻声问道：
“可愿归降于我大凌？我主将予你厚赏。待遇，官职定然超过越国所能给予的。”
夜小四看着他，状似无意地点点头，目光轻轻扫过军帐桌子上放着的巨大的沙漏，没有片刻的停留，淡定地问道：
“如果，我说不呢？”
独孤寒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冷冷一笑，轻轻开口，脸上的笑意也在这一瞬间全然收回，吐出了一个字：
“杀！”
“若我大凌若不能留住你，便必不能让越国再得到你。”
夜小四点点头，好，回答得好干脆。
果然这一招请君入瓮，还有后续的动作要进行啊。
夜小四冷冷一笑，撇着眼睛看着独孤寒，伶俐的眉眼如同一直被激怒的灵狐，开口，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
“你凌国，伤我贺州城守军无数，戍边军，西地联军，还有百姓。这笔账，怎么算。”
独孤寒满意地看着面前得夜小四微微发怒的神情，风轻云淡地一笑，回答道：
“如果你肯归降于我，我主定然会放弃攻打贺州城。”
夜小四皱了皱眉，冷笑一声，冷冷问道：
“只是贺州？那临州，云州呢？”
独孤寒面上露出不悦的神色，同样是一声冷笑，暴怒地一掌击在矮几上，发出震耳的一声掌音，怒喝道：
“夜姑娘，你的要求未免也太多了吧！”
夜小四并没有被他这一声暴怒吓到，反而是面色比他更加阴沉，无比坚定地瞪着眼睛，凑近了独孤寒，咬着牙说道：
“那就试试你能否强迫的了我吧！”
话音落，夜小四后撤一步，身子一个后仰，右手抬手一伸，手中枚红色长剑赫然出现。
剑花一挽，枚红色的光芒闪烁，白色身影凌空而起，衣襟无风自动。
凌厉的剑势，直取独孤寒前心。
“呵呵……”
一声冷笑。
突然，就在夜小四祭出的长剑剑锋刺入独孤寒的一瞬间，整个大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一刹那，这大帐中的所有灯光全部息灭，如同被谁突然拉了电闸。
夜小四一愣，于黑暗中慢慢收招，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这不对。
这青天白日的，外面天光大亮，且不说这中军帐中封闭有多良好，就算是那灯火全息，也不至于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刷刷——”
只听两声轻微的响动，大帐顶端赫然亮起两盏灯，却是两盏垂直于地面的灯光，这奇异的灯光让人丝毫看不见周围的景象，只能看到自己的脚下。
夜小四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却怎么也看不到两束灯光之外的景象。
“哈哈……哈哈哈哈……”
独孤寒的笑声不知名的角落传来，夜小四却不敢循着声音来处回头。
“夜姑娘，应璇术法固然厉害，却不知，你对这阵法又了解多少呢。今日我布下此阵。你如果从此阵中脱生，我便再无计较。如若不能破阵而出，你便永远困在其中吧！”
独孤寒的声音回荡在空阔的大帐之中，等到他的话音落地消失，夜小四面前呼啦啦出现一个光圈。
光圈之内，出现了独孤寒的身影，只是，这一道身影却在瞬间变换成了七个。
灯光，只有头顶上的一束巨大的灯光。
人影，一共七个围绕盘亘的七个幻影。
夜小四渐渐定下心来。
她微微闭上眼睛，回忆。
这个阵法她恰好是见过的，就在某个地方，记忆之中感觉是应璇门千晓峰，飘渺狂风的书房里。
但又感觉不是，总是那是一个书房。
她曾经见过这种类似的阵法，不单单只是这种阵法的排列，还有这种阵法的进一步变幻，已及诸多中破解之道。
一乾、二兑、三离、四震、五巽、六坎、七艮、八坤。
是为卦序。
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
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
世间的所有事物皆是如此，走到一个极端，则会变向反面。
七个幻影，此消彼长，生生不息，环环相扣。
这就是……
八卦乾坤两仪阵！
夜小四豁然睁开双眼，眼中精光闪现。
死门在东北，生门在西南，幻门在中央，灭门在极东，晦门在极南，明门在西北。
死门难入，易于求生，生门易入，容易被困。
灭门算是关键。
幻门变化无穷，容易迷途。
晦门黑暗如漆，无法应对。
只有西北明门才是出口。
夜小四自从进入这中军大帐之后便站在原地一直没有大的动做。
此时，便可以很好地辨清方向，于东北踏入阵中。
刚一踏入此阵，便感觉周身寒风凛冽，让人战栗哆嗦的同时也站不稳身形。
夜小四强行运气，堪堪稳住了身形。
再一抬眼，只见独孤寒手持弯刀，七个身影来来回回往返更替。
夜小四长剑一甩，栖身而上，一一与其七个幻影对招。
随着打斗时的步位变换，夜小四渐渐被这七个幻影引入了阵法中心。
瞬间，一阵巨响传来，只感觉脚下的地面开始向南边倾斜。
而刚刚收招回身稳住身形的夜小四，脚下一滑，“哧溜” 一声便向晦门滑去。
独孤寒见状，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就是这道笑声的传来，让夜小四暗道不好，强行运气，双臂一展纵身一跳，沿着斜面的上方，向上跳去。
待到她落地之时，便感觉眼前一花。
糟了，中了独孤寒的招，这一跳便硬生生是落入了正中间的幻门！
……
迷雾。
周身顿时升腾起一阵迷雾。
待到迷雾慢慢滴散去，眼前出现的场景，竟然也是万分熟悉的。
夜小姒安静地看着这个场景，竟然也渐渐的明白。
眼前出现的场景，这不是什么陌生的虚构场景，这就是她尘封在脑海里，曾经的记忆。
在这个场景里，她的年龄似乎还很小，她的个子矮矮的。
她看见自己正站在一棵挺拔的，枝繁叶茂的樱桃树下，仰着头向着树上看着。
看着面前那高高的木凳子上，正站着的一个瘦弱的小男孩，伸着小短胳膊忙乱地摘着那树上的樱桃。
樱桃树那密密麻麻的深绿色树叶子，把天上的太阳光分割成了零零星星的碎屑。
随着微风吹来，一树碎屑也跟着摇摇晃晃的，看上去，是那么的刺眼。
她转过头，开始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这里，竟然是幼年时奶奶家邻居的老院子。
那一排低矮的红砖小瓦房，檐下悬挂着的老式鸟笼子，院子中间的便是这一大棵樱桃树。
还有那房间里透过布满灰尘的纱窗听到的，那陈旧的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
凳子上的小男孩回过头来，眉目清晰的笑脸，是记忆中的谁。
咧开小嘴，伸手递过来一个毛茸茸的大肉球。
夜小姒瞪着一双初露痕迹的狐狸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小男孩手里的肉球扭曲着，变成了一只细长的毛毛虫。
夜小姒头皮发麻，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是这样后退了一步，却跨进了另一个场景。
在她身后，一排老式的砖混六层楼房，在明亮的月光下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这是一个在城市工业化区域建成时规划出来的工业园区的生态小区。
夜小姒记得，这是她在上高中的时候，奶奶家居住的小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