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有奏,三日前贺州城被围,守城主将夜小四向外求援……”
听着皇帝身边的内监总管见着声音宣读到这一条,跪在左边下首的玉大人身子一震。
糟了,夜小四那边出事了?
等到奏折叙述完毕,玉大人连忙起身,跪在皇帝面前,思索着说道:
“陛下,臣以为贺州城乃是我国西方门户。一旦失守,凌国军队顺势东进,西方几个州郡必然遭殃啊,陛下。赶快下旨出兵支援吧!”
说完,玉尚书深深鞠一躬,压下眼神里的紧张和惊慌的神色。
“玉大人此言差矣。”
还未等这个躬鞠完整,身后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反对。
玉尚书连忙回头看去,竟然是一直与自己不和的虎贲营的校尉。
这位校尉从言语到身体,都极为不客气,似乎是压抑了许久没能找到借口怼上玉尚书一顿,如今刚好找到借口了。
起身便跪在玉大人的左后方,抬头,目光铮亮地看着皇上,一字一句地道:
“陛下,贺州城守军,乃是无双国士夜大人的部队。以夜大人的才干和智谋,守城必然不是问题。而且,如玉大人所说,调兵拱卫边地实为不妥。臣以为,应该留住重兵保卫京城。京城才是至关重要的!玉大人,你要把军队全都调离京城,是想要架空陛下吗?”
这位校尉气势咄咄逼人,字字句句都在点明无双国士。
并以拱卫京城为由,给自己不想上战场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这……”
玉大人一时语塞。
是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玉大人,殊不知玉大人的爱子玉子城乃是现任西地联军的领兵将军。这贺州城被围,离得最近的可就是戍边军大营和镇守临州城的玉将军队伍。从临州城派兵过去支援,岂不是要比从京城调兵要快?玉大人此时口口声声劝陛下出兵援助,而不肯派自己的爱子过去。难道是别有用意?”
听到这里,玉尚书的脸已然红了。
最怕自己这倒霉儿子被别人当成话柄拿来要挟他一顿。
这关心则乱,自己一时着急说错了话,竟然让这人生生钻了空子,差点儿被面前这货将了一军。
玉大人低下头,心下立刻思踱应对措施,随后便一脸淡定地抱拳对着校尉举了举。
再抬头看着皇上,淡定无比滴绷着老脸,郑重其事地道:
“是臣急躁了。我大越天将雄狮,凌国宵小自然不足为患。是臣多虑了。”
校尉听着玉大人如此说,便更加放肆了,放声嘲笑道:
“哈哈,想必玉大人家的公子这第一次亲上战场,一时立功上了瘾,怕是急着要去贺州城立功吧?玉大人明知如此又何必上演刚才的那一出戏码?这要是传出去,还以为玉大人有多大义凛然,毫不居功自傲呢。怜子之心,天可怜见啊!想来玉大人是糊涂了。玉大人这日日国事家事繁忙沉重,如此,更要注意身体啊……”
百无聊赖的皇帝本就在御座上昏昏欲睡了,听了下首这两个家伙互怼,倒是打起了点儿精神。
细细想想这校尉的话,说得颇有道理啊,看下面这玉大人满脸通红浑身颤抖的样子,或许还真是该回府修养几日了。
抬手,对这下面喋喋不休冲着玉尚书唾沫横飞的校尉赞叹出声。
“好!”
啧啧啧,让这货去当个武将着实屈才了,这口才,这能力,就该转岗去做文官啊。
皇帝抬手,虚虚一扶,示意二人起身说话:
“两位爱卿说的皆有道理。只是,玉爱卿却实多虑了。看玉爱卿的身体……唉,为国事太过操劳,如今身体不适,大可尽早与朕说嘛。”
玉大人低下头,唯唯诺诺地领命,再不敢多说上一句话。
就是这么个一个早朝,被皇帝挥着袖子打着哈欠草草退了朝。
这贺州城被围得一事,也就这样在两位朝臣的勾心斗角中被搁置一边,无从提起。
就这样,没有援兵,也没有粮草,更没有补给。
只有一日胜过一日的恐惧不安,和死亡的气息步步逼近,最后生生压在了贺州城的城墙头上。
……
凌国军队的中军大帐,设施华丽,带着一股睥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气息。
素来知道凌国民风霸气不羁,如今来到这边境战场临时搭建起来的中军大帐一看,这营帐竟也是与那凌国太子的军帐规制如出一辙。
独孤寒一身盔甲未卸,劈着腿,霸气地坐上了军帐前面的首位,挥手斥退了身边的士兵和护卫,开始眯着眼睛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夜小四站在中军大帐的中间,娇小瘦弱的身材,看起来就像一棵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这一身宽松的白色衣裙,明显是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至少不是她一直穿着的。
这么宽松的挂在身上,甚至看不出女子玲珑有致身材的曲线。
而这样的身材比例,在凌国男子的传统审美观里,这完全就是个丑女。
唯有那一双眼睛,如白狐一般娇俏凌厉,带着不屈和傲然。
但是,就是这样的女子。
就是这样一个本该不食烟火,出尘高洁的仙子。
却在这烽烟不断的边地废城,率领不足千人的守城军,一次一次抗下数以万计的敌军的无情猛攻。
粮食断绝,硬生生拖着困城坚守了七天。
敌军压城,仍旧有勇气独自一人出来迎战敌军主帅。
此刻,她就站在这里,敌军将军的中军帐中。
一身白衣如此让人不敢亵渎,不敢轻视。
这是越国的参将,越国的无双国士啊!
有如此聪慧玲珑的人在,凌国是不可能打败越国的。
除非……
就在独孤寒坐在上首,上上下下地用目光可着劲地扫视夜小四的时候,夜小四也在毫无顾忌地扫视他。
一身银亮的战甲,看得出他的身材过分魁梧。
一张国字脸上,刀锋一般的唇形和鼻梁,让他看起来不怒自威,自然而然地有一股威严之气。
浓眉配上一双犀利的眼神,果然是久经沙场淬炼出来的逼人目光。
帅气,却透着杀意。
不过在夜小四的眼里,肌肉男,一向是被她排斥的。
果然不是她的菜,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
就在这二人在大帐中互相用目光交流的时候,大帐外面起了一阵喧闹声。
首座上的独孤寒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多话,目光依然在夜小四的脸上盘桓。
而他面前的夜小四,面色依旧是淡淡的,似乎根本就不关心你们凌军大营里发生的事。
独孤寒皱了皱眉,细细听着账外的声响。
原来是营帐后面不知怎么跑出来一个伙房那边的小士兵。
大概也是受了老兵的指使,端着一个盛满了洗菜水的大木盆从中军帐门口路过。
毫无规矩地低着头,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
“砰——!”
就这么撞上了迎面过来的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士兵。
“哗啦——”
小士兵脚下不稳,一时没能刹住脚步,手中端着的一大盆洗菜水全都扣到了那胖士兵的肚腹上。
“咣啷——”
被那肥厚的肚腹一撞,小士兵被弹倒在地上,木盆也脱了手。
三声连响。
撞人被弹开,木盆脱手,水洒出来,盆掉地上。
几个动作竟然一气呵成。
独孤寒抿了抿唇角,不再理会。
而此时中军帐外,摔倒在地上的小士兵惊恐地抬起头,小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哆哆嗦嗦地看着眼前高他半截身子的一个胖军官。
手里刚刚端着的木盆被打翻在地,他本人刚才也撞上了高个子胖军官的身体,同样也淋了一身的水。
自己的鼻子撞得红肿,连忙伸手去揉。
“你找死啊!”
高个子胖军官一脸怒气,抬手就捏上小个子的肩膀,厉声呵斥。
小个子士兵小的脸色惨白,瞪着一双眼睛,秉着呼吸大气也不敢喘。
高个胖子扯着自己湿漉漉的军服前襟,勃然大怒,瞪着眼睛恶狠狠滴吼道:
“你是哪个小队的,还不赶紧去领罚!”
高个胖子军官凶神恶煞的表情显然是吓坏了这个小士兵。
小士兵一开始还是惊恐地看着军官,不知怎的,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搓着两条腿大哭了起来。
一边哭,还一边抱着扣在地上的大木盆,撒气似的不规则地乱敲一通。
引来了周围过往的士兵们的纷纷自发围观。
随着中军帐门前围观的士兵越来越多,议论之声此起彼伏,大家也都指指点点了起来。
只听见有的士兵指点着说,这地上耍赖皮的,正是伙头军那边新来的傻小子。
听说是脑子有点儿问题,老伙头军让他去倒个洗菜水,这傻子八成是找不到地方,竟绕到了这中军帐前面来了,果然就冲撞了狠人。
看来这军棍是免不了了。
随着中军帐前的人越聚越多,一时间竟然喧闹了起来。
军帐外面的喧闹声此起彼伏,夜小四饶有兴致地安静地听着,并不说话。
独孤寒吸了吸鼻子,在进入大帐之后他就屏退了左右,现在整个大帐里面便只剩下了他和夜小四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