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视过去,他看到两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因为是精神领域当中,他虽然能通过能量窥探得知一些记忆,却无法看到具体的模样,除非符文上也把容颜刻印下来了。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两人的对话。
渐渐地,他的眉宇间浮现一抹愁伤——
“我会把你治好的……婉露,相信我。”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疲惫,可从语气中又能感觉到他坚决不移的信念。
“钱……还差多少?”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更是虚弱,从刚刚的说话可以判断,她显然是身患绝症,而艰难的现实则是他们是一对情侣,或者夫妇,并且没有那么多的钱用作医治。
“钱已经有了,现在只是差时间。最近有个老板看中我发明的新型雾化器,他决定出一百万来购买这项专利,再撑一会儿,我就能治好你了!”男人虽然表现得很激动,可森潼却能听出来他声音中的动摇,这是为安抚女人而编造的谎言——或许也不全是谎言,只是钱未到账以前,他确实底气不足。
“嗯……辛苦你了,一直以来……照顾这样孱弱不堪的我……”
“别说傻话!你是我的妻子,我爱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这是如同电影剪辑般的手法,符文里似乎只有各种其主的记忆片段——这一段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征兆地,森潼就听到另一段显然和这些对话无关的声音。
“您说什么?什么其他人也有同样的发明?您不买我的了?”开头是男人充满愤怒与质疑的话,果然事情如童话故事般发展的那么顺利和美好。
“怀疑我抄袭?哈哈哈哈,我他妈自己研发的东西我抄袭谁?”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这是你们的诡计对吧!假装要和我谈购买,让我带你们去实验室参观,然后偷偷记录下所有的数据再拿回去做出同样的机器,最后反咬一口说我抄袭!”
“是你说的没错!老子巴不得现在就去把你全家杀光!操你妈!”
“报警?你还想报警?来啊!我就不信这世上没天理了!”
电话被挂断,男人的脸依旧模糊不清,森潼却能通过这段话感受到他内心的万分苦楚与愤恨。
他嘶吼着流下泪水,原以为的希望尽管也不多,却好歹还有一丁点,而此刻则是真正的破灭,没有钱,就意味着他真的没办法救治他的妻子,先前的承诺也都将被迫化为泡影。
他,会看着他的妻子因为没钱治疗而死。
森潼低着眉头,突然联想到自己与西原在沙碧耶公司的最后一战。当时的情况同样迫在眉睫,但凡有一点差池,西原就不仅是只有眼睛变蓝的后遗症,而是也会性命不保。
那样的心情,与此刻男人的心情又有何分别——不,或者说,男人要更加绝望,因为他没有任何超能力傍身,难在他面前的是最最现实且庞大的金钱问题,而这是没有一丁点的希望能通过自身能力解决的。
记忆再度跳转——
“咳咳咳……”
“婉露!婉露!”
“嗯……我没事……”
“你咳血了!医生——医生快来啊!”
一连数道人影进入,忙前忙后。
“林先生,您妻子的情况已经越来越糟糕,再次发作的话就真的不可挽回了。您这边的手术费用准备好了吗?”
“我还在准备……很快就好——您能不能先替她手术?回头我再把钱垫上!?”男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语出惊喜。
“很抱歉,这是绝不可能的事。医院不是做慈善,要是每个病人都像你这样要求医院,那我想以后这个行业也维持不下去了。”
“你们不能总是这么说啊!明明这种情况也是偶然,难道没钱做手术你们就看着一条人命死去吗?!”医生冷冰冰的话语让男人倍感难受,可就算是愤怒也没办法,毕竟他自己也不是逾距之人,若非情况实在紧迫。
“我们会在合法合规的程序里做最大努力,其他的事就恕医院无能为力——当然,要是您能说服医疗委员会的会长改变规定,我们也可以先做手术后收费。”可能是心疼男人和女人的境况,可能是医者良心发现,总之医生给他递去这样一句话——代表着希望的方向。
“谢谢医生!”
记忆跳转——
“赵会长!赵会长!我是一名患者的家属,我有话想跟您说!”
男人本是没有资格面见委员会会长的,看样子他是用另类的手段强行见到的。赵会长的身边还有几个人影,但他把这些人影驱散了,只单独跟男人说起话来,“你是宋婉露女士的丈夫林先生吧,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其实我正准备下午去找你的。”
“真的吗!感谢您赵会长!您是给我带好消息的吗? ”
“应该算是吧。我可以破例让宋女士先行手术,而后你再于一周内交手术费用,毕竟是一条人命,作为医者不可以眼睁睁地看她消失。”
“感谢您啊赵会长!感谢您——”
“不过医院也有条件,需要你在这份协议书上签字。”
“这是?”
“别担心,宋女士的白血病如今已至几乎不可逆的程度,我们即便进行手术也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这份协议一是让你更清晰地了解到这件事存在的风险,你必须签署免责,以免那些医生们做手术的时候心理负担太大;二来是保证一周内费用交齐的证明,届时如果无法交费,那么医院就会起诉您。有这份协议书做证据,您极大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任何手术都存在风险,这一点男人当然清楚,而且事先也就知道妻子手术的成功率并不会过半,只是这是唯一能让她活下来的机会。至于第二点,其实即便先手术他那手术费用一时半会也凑不齐,可为了妻子的性命,他也只能做出违背自身良心的行为。
“协议合情合理,我签。”
记忆跳转——
森潼看到宋婉露的手术似乎很成功,男人喜悦的感慨不绝于耳。
“太好了!婉露——你终于康复了!终于——终于……”
喜悦到后面便会化为复杂的感动,男人带着几声哽咽,多日来的压力在此刻一瞬清空的感觉,实在让他心绪万千。
“老公……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宋婉露将男人抱在怀里,声音同样带着哽咽。
两人就这样互诉衷肠地抽泣着,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停止。
森潼看到这里,也是本能地想为他们高兴,却很快又意识到更严重的问题存在,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男人并还不起钱啊。
虽然还不知道后续发展,但按照现实里的状况反推,一定不会是好结局吧。
记忆跳转——
“当初不是说好一周还钱的吗!你现在是耍无赖了?协议上也写的清清楚楚是你的名字!”这是其他医生的吼声,非先前和男人有过交流的医生。
“对不起……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男人对此无话可说,他也觉得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是绝不应该的,只是当时救妻心切,实属无奈。不过这种话他只会埋在心里,因为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理解,反正妻子的命保住就好了。
“当然,你当然要承担责任!”
记忆跳转——
医院如协议书写那般起诉男人,而整个流程因为男人直接认罪变得特别顺畅快速。
审判结束后,赵会长来到即将被押送的男人面前。
隔着一扇窗,男人也愧疚地不敢看赵会长,却不料赵会长先开口了。他说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林先生,你真的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您的信任,对不起医院的信任……”
“事情已经过去,这些话都不重要了。我想说的是,你的错误决定,将会让你受到更沉重更致命的打击。”
“……你说什么?”男人有些颤抖的回复,显然感到不祥的气息。
“希望本身无罪,可一旦绝望如影随形,希望随时就会被同化。而这样的绝望,更是远超绝望本身的终极恐惧——它能让一个人的灵魂都废掉。”
“你到底……”
“看来你是真的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你快说啊!”
“你的妻子宋婉露,已于今日早晨突发吐血不止的状况,后经医院奋力抢救依然无力回天……”
“你……这是什么意思……”男人懵住了。
“意思是,你的妻子宋婉露,已经死了。”
死了。
死……
男人从未觉得「死」字会有距离自己如此近的一天。
一时间,他似乎觉得自己与世界脱节,外界的一切声音,一切景象都无法再进入他的感知。
“林先生,我向法院争取到三天的时间,允许你前去安置宋女士的身后事,结束后再回来伏法。”赵会长说完就走了。从头到尾他的语气里也没有出现半分怜悯,如同只是在宣布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婉露……婉露……”
男人跪倒在地,双眼无神地呢喃着妻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