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翼站在船尾,尽管夜色暗淡,离岸较远。他还是能看清,湖畔火把旁那几个影影绰绰的人依次是胡三儿、万统领、少东家云尚及何东窗四人。
今晚就像特意选好的日子,天气格外地好。空中几乎没有什么风,只闻到有些阴冷的水寒气,让人觉得格外清爽又特别幽静。
岸边的那几株火把烧得异常旺盛,火光返照,水波摇晃,湖面上有如几条火蛇竞相游走,牢牢地拴住即刻起航的大船,就像要拴住远行的旅人人心,让他不忍离开。
尽管以前历经过多次离别,石翼还从未像这次分离这样满怀空落,心里满是不舍和感激之情。
今夜,他和二师兄几人来到湖边,看到那一队官兵和停泊在湖畔的那艘大船。他不禁一怔,才顿然明白少东家云尚和那万统领为他们的这次出行,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及风险。
送行的船只很大,桅杆已经放倒,看上去几乎有七八辆马车那么长,前后舱内装满了路上所用物质。船老大和船工共有七个人,少东家说他们都姓张,是他们家负责漕运的船,船老大经验丰富,技术精湛,在怒江行船不计其数,因而能安全顺利地将他们送到下游渡口。
乘着他们说话的功夫,船老大已轻车熟路将马车拉到船上,指挥着船工将它固定在船板的锚体上。大红马看样子是第一次乘船,虽在它面前放了不少草料,但它根本没有丝毫要吃的意思,只是来回踩着咯咯吱吱的甲板,昂头甩脑,看着极其兴奋。
因怕受风寒,玥儿下了马车,就由万事通及小郑兴陪着下到中舱里面,玥儿怕倭瓜在船上乱跑,就一并将它带到船舱里。
石翼和二师兄林天荡看着大船准备就绪,就一一与众人寒暄拱手道别。
虽然夜色很暗,不知为何,石翼在与何东窗告别时,他只觉得他的眼神与其他几人很不一样,里面尽是担忧之情……他看着那一队官兵和湖上的这艘大船本也存有疑问,但终还是忍住了,他知道此刻已无需多言。
大船在几个船工的划动下,缓缓离岸,向湖心划去。
二师兄林天荡像往常一样,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船离岸后,他就向湖边挥了下手,慢慢踱步向船头走去。他的脚步极轻,走到甲板上像片片羽毛洒落在地,悄无声息。
他走得极慢,在走过最后一个船工后,他的脸色忽变得肃然起来……
昨晚,当石翼告知他,说要从这临渊湖上走时。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甚至没有问该如何走。因他在樊城呆了很长时间,也在这湖边驻足过,知道那是樊城最大的一个深湖。不过,他想了又想,直到站在这条船上,他也未弄不明白,这兄弟说的从湖上走到底是如何走法。
但他并无多虑,因他相信,凭他的修为没人可以轻易难为住他更别说伤害到他。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帮忙,何乐而不为呢。
来到这湖边,再看到这副架势。他虽疑惑也感叹这石翼的处事能力。尽管他仍不明白他们从这湖上如何进入怒江,他也表现的很淡定,没有说话。
他看着湖畔的那艘大船和船上那几个身材壮硕的船工,再看远处待命的那一队官兵,他突然对这个石翼更另眼看待,难道这人施了什么法术,竟有人会如此帮他……这也更让他坚信师父鹤轩老道的决定,必须安然无恙将这两人带到观内。
只是——不知为何,在他登上这大船的那一刻。
他突然感知到一股极其难以察觉的气息……那气息似有似无,无法确定它的强弱和它的方位,好像就在船上又好像不在。他不知那气息是友是敌,又有何目的。因而他慢慢收敛心神感知着,踱步从船尾踱到船头,但却没有感知到那气息的踪迹。
他看着北侧那高矗黝黑的城墙,尽管心下存疑,但见这副送行的阵仗,想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如这些人想害他们,何必费这么大周折,况且看那些船工的面色,除了那上了年岁的船老大外,都显得很兴奋,没有丝毫惧意,只是他也是纳闷,虽然留心听就能听到怒江奔涌的水流声,他还是不解,隔着城墙和那座山崖,这船怎么能行驶到怒江上?
也许一会儿就知道了,还是静观其变吧。他看了看船头那盏高挑的风灯,于是就又踱步到了船尾,与石翼并排而立。
大船在船老大的引导下,行至湖心,正对着湖上的六角方亭又停了下来。
船老大沿着船舷走了一圈,对那几个船工分别交代了几句。又看了看已固定好的马车,这才走到船尾,给同样一头雾水的石翼及二师兄讲起他们如何行船,从临渊湖上进入怒江。
听船老大讲,从前这临渊湖本是直流怒江的一条深河,由樊城南侧的㟌山和崵山流下的暗河在此汇集而成,尔后流经江畔的两渊山洞进入怒江。
据说,华夏帝国一统天下后,册封的樊王有一次在后花园陪世子游玩,见世子在溪流中放置排筏突发奇想。于是就派工匠截渊造湖,扩充涵洞,在山洞口设下大闸,在樊城北侧修筑城防,并派军士把守,历经数年,完成了这一异想天开的航道。
船老大说,因此湖水位比怒江水位高出不少,因而船行于此,必须落闸降水,待水位低了才能通行。再者又因闸口地势较高,水势险急,所以能在湖上通行的船只都做了特殊装置,就是在船尾处有一道铁索与那湖边的方亭相连,保护行船安全。
说着话,船老大探头指了指船尾,石翼伸头看去,果见有一根胳膊粗细的铁链插在船尾正中的一处索扣上,余下的部分直入水中。
石翼看着铁链延伸方向正是湖边的那个方亭,他不禁皱了皱眉,有些不解这样大船系着铁链怎样前行?
许是看出石翼的疑惑,胡老大又指指岸上的那队官兵接着说道,现在那些官兵在等闸口军士的信号,等会儿开闸后,那队官兵会到湖边的那个方亭上。
待湖水水位下降,那方亭因漂在水中,也会随着水位下降,一会中间的位置会露出个绞盘出来。
那时,我们会划动船只随着水流,那些官兵会施放绞盘,送我们向闸口那儿行去。
等到了水闸上方,因水流湍急,铁链会拉着大船慢慢将我们送入山中的涵洞中,然后我们松开铁链,这样我们大船就能从洞中进入怒江……所以等会儿船到那闸口处,二位老爷可到船舱里待着,以免有个闪失失了水,小的们可担待不起……船老大最后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听到这儿,石翼面色渐渐变化,他倏然想到昨天云尚收到信后的那兴奋模样,也自然知道那万统领这样做而承担的风险,他想着适才那何东窗的担忧眼神,不禁看向湖畔云尚他们站立的方向,心说自己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去做?这份恩情自己该如何偿还?
“爷请放心,这条水路虽不常走,但我自行船四十年来,算算也走过十几次了,而这大船去年刚刚行过一次,因而小的敢拿性命作保,保证各位爷的安全,因而请爷宽心就是,一等到行船信号,我们就出发,待天亮时我们就能进入怒江。”一侧的船老大看出石翼脸上的担忧之色,以为他在担心行船安全,再者他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能让少东家联络官爷走这条王爷密道,所以他生怕得罪了这些爷们,想自己刚才说话是否说的有些不妥,忙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PS:此处行船之法借鉴如今漓江竹排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