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推开门，满身大汗的小妮看着十几个老人坐在炕上，地上放着锤头锄头镰刀等，爷爷也在就说，爷爷，爷爷们，鬼子来啦。
我看啦，就三鬼子，也敢来山里，晾他们也不敢怎么，他们当小妮不在的说。
来都来啦，是客也得给两巴掌，一位抗 日老兵说。
哥几个拿趁手的家伙事吧，干他奶妈的，日本鬼子。
我哥当年走的时候告诉我家后面树下地里埋了一把枪，现在正好挖出来练练手。
他们有枪啊，我们得有计划。
走来一位老人小妮让路，老人说，鬼子分开走啦，有四个鬼子，有一个落单，三个往山上走啦。
妈的，我就知道，不只那么点人，肯定有几号人。
废话不多说，都拿家伙事，直接往山那边走。
还是先告诉年轻辈的吧，他们应该有更好的办法。
告诉他们干嘛，他们打过仗，手里有几条人命嘛。
扛尸体都怕，告诉他们有毛用。
还是告诉一声吧，也得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嘞，我看就二牛的孙子去吧，挨个的去说一声，要他们有点准备。
不对，打仗电视新闻应该有啊。
有个屁，当年美老虎扔原子弹事先跟鬼子说了嘛！
好啦，别废话啦，行动。
老人们走到外面互相敬个礼，小妮也有模有样的敬个礼，行动，行动！
男人正光膀子砍柴，小妮跑来就说，叔叔，快去山里，来鬼子啦，鬼子来啦。
好啊，叫他来，我把他头砍成肉泥。
他们手里还有枪啊，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走开，我砍柴呢！小心斧头不长眼。
雄赳赳气昂昂的小妮一连走了十几户人家，都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分几路，爷爷和两大爷在田沟里埋伏，等待鬼子的到来。
看，好像有两鬼子，大爷看远方的说。
妈的，不是说只有一只嘛！
爷爷说着握紧锄头像老虎盯猎物，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都有枪，不打吧，跟着他们，等更多人来吧。
怕什么，我们三人，他们两人，只管打，爷爷说。
对，别给打死了，拉回去审问。
鬼子抽着烟的走过，背后是最好搞突袭的，爷爷要冲，被一大爷拦下说，我们先计划一下，枪总比我们快。
山里转来两声枪响，爷爷再也按捺不住，喊着杀啊！就冲上去，一锄头砸向鬼子的头盔，接着又一下砸到鬼子的背上，另一个鬼子惊呆的叫了一句，我操。
两大爷也冲上来，一大爷一锄头打掉鬼子手里的长枪，另一大爷一棍子打的鬼子鼻子跟脸一样平。
两鬼子倒地上疼的嗷嗷叫。
妈的，打我们干嘛。
抢劫你们要先吓唬我们啊。
哎哟，得叫人来了，走不动道了。
三位大爷抢拿他们的枪，爷爷举着就想崩掉一鬼子却被大爷拦下。
这样死便宜他们了！
也对也对，爷爷说。
鬼子还会说中国话的。
当然啦，鬼子是秦始皇派出去的，按道理我们还是他们祖先，电影里，鬼子不也都是说中国话的嘛。
哎哟，大爷啊，我们就是中国人啊。
我呸，死鸭子嘴硬。
派出所，十几个老人被关着，每一个人脸上都露出不爽的表情，原来不是鬼子，而是来演戏的，大乌龙，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啊。对山里的老人来说，鬼子在他们心中的痕迹太深，以至于他们不加三思。
拖拉机拉着一车人，坐成两排，村里人都围在拖拉机周围。
都回去吧，我们会把老人都带回来的，村里在中年人里最有威望的男人说。
等等，我也要去，小妮挤进人群到最前面。
妳一个小孩去什么，快回去睡觉。
我要去，爷爷就我一个亲人，我不去谁去，小妮说着就开始爬拖拉机，男人见状只好把她拉上来，好吧，妳跟着去吧。
准备两盏灯，两人轮流开车，开到深夜才到县城里，众人也不歇脚，一两个认派出所路的领头就走。十几个男人，走在街上，看他们脸上的疲劳和黑眼圈，身上穿的旧和破，人们都避开。
两警察齐走着。
年轻警察问，为什么他们那么落后，穿个鬼子衣服就成鬼子了。
年长警察说，穷山僻壤是这样的，这事少管，好多事你都不知道。
什么事，您说说。
不知道的好，反正你别管的太紧。
制片人和警察对坐着，旁边还有一位漂亮的少妇。
警察问，他们还好吧，没什么生命危险吧。
没有，只是要赔钱，糟心事真多。
嗯，估计他们没钱给你们。
制片人说，不可能我出钱吧，他们打的人啊，要是我穿个龙袍，他们还得给我拜拜不成。
你们拍戏不也没先跟他们说嘛，那代人本就对鬼子恨之入骨，要钱他们死活都没有的。
村里人进派出所，像是去打架一般，围在了制片人和警察谈话的桌边。
咋啦，警察，放人啊。
立案就得坐牢，警察一句说镇住他们。
女警察端着铁盘子给众人发水喝就说，来，大家喝茶，慢慢谈好好谈。
只有小妮接过水杯时说了谢谢，女警察还给了小妮一颗糖，小妮也说谢谢。
制片人注意到角落里的小妮说，那女孩是谁？
小妮走到前面说，我叫何小妮，是来救我爷爷何二牛的。
警察听到她说救，冷笑了一下。制片人说，妳要怎么救啊。
不知道，我都没看到我爷爷在那。
制片人蹲到小妮跟前捏捏小脸说，脸蛋肉嘟嘟的，眼睛真水灵，妳要是跟我去拍戏，我把妳爷爷救出来。
小妮躲在圆形饭桌下，眼睛睁的大大的，全身发着抖。
啪！门被一脚踢开，进来一个鬼子，张开着双脚走着，有没有花姑娘啊，花姑娘妳在哪里啊，跟着太君大大滴好，大大滴好，样子很是滑稽，在小妮眼中却是鬼魔一般的存在。小妮被吓得捂住了想要尖叫的嘴巴，鬼子从视线消失，小妮缓缓放下捂住嘴巴的手。哟西！鬼子猥琐的从桌子的一面探出头说，我找到妳啦，花姑娘！小妮大叫着使劲的打着鬼子猥琐的脸，感觉手都被玷污了。鬼子奋力起身把桌子顶翻，八嘎！一只手抓住小妮往床上扔。鬼子扑上去脱掉上衣，小妮拼命的挣扎着，哭喊着。
卡！过啦，小姑娘演的好，导演说着看向背后的助理和制片人。
助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小妮双手接住说，谢谢，助理宠溺的摸摸小妮的头说，不客气。
制片人送小妮回家说，读几年纪啊。
小妮低头沉默了一会说，没读过书，但是想读书。
家里没钱还是怎么？没钱我可以资助一下。
是爷爷不让我读书，有钱也不给我读，说女孩子读书没用，女子无才便是德。
书最好还是要读，我去跟妳爷爷沟通沟通吧。
没用的，叔叔谢谢你的好意。
妳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人毁在不相信自己。
于是一出好戏上演了。
你是这孩子的爷爷吧，制片人说。
有什么事嘛？爷爷见他穿的人五人六的就笑嘻嘻的说。
是不是妳个死东西闯祸啦，爷爷对着小妮话风一转。
不是啊，大爷，你这小孩要读书啊，读书的钱由我们出。
爷爷赶紧说，行行。怕他反悔不给钱。
钱是直接给学校的，制片人站起来拉开拉链内衣里胸前挂着一枚党徽说，我是党员不会骗你老人家的。
哎呀，大领导啊，爷爷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给制片人敬礼说，我们家来领导啦。
制片人伸出手和爷爷握手。没想到爷爷反应那么大。
爷爷见党徽是第一次，但知道党徽图案是真的，村里这么多年是第一次来党员领导，第一次还来我家啦，能不激动嘛。
小妮是被我领导看中了，书是要读的。
好好好，读书好，女孩读书好，读书好。
制片人说资助小妮到读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前提是要成绩好，给小妮买了新鞋子和一些衣服还有书包笔墨，小妮笑着说，演戏要我的，叔叔你说一声。
爷爷逢人就说中央领导来自己家做客，给钱要孙子上大学啊。
第一天上学的小妮，爷爷给她准备好了两馒头说，拿着路上吃。
爷爷，我吃不了那么多，吃一个够啦。
拿着，饿了再吃，吃不完当晚饭也行。
小妮小妮，小芳在路上叫她。
一年级，小妮抱着可以装住知识的书包走进教室。
老师说，给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大家好，我叫何小妮，你们也可以叫我小妮。老师递给她一根粉笔要她把名字写在黑板上。
几个男孩子看到名字后嘻笑起来，老师一个眼神，立马安安静静。
妳好，我叫何糖，糖就是棉花糖的那个。
哦，妳好啊，何糖，小妮伸出手跟她握手。
嗯，以后我们就同桌啦。
上课，老师说。
起立，班长说。
老师好！，同学们齐说。
同学们好，请坐，老师说。
谢谢老师，同学们齐说。
小妮不知道有这出，嘴巴始终没跟上同学们。每个同学都很认真的听老师讲课，很少有开小差的。小妮尤其认真，眼睛看着黑板，除了老师说要看课本要干嘛的，小妮几乎不会动了，聚精会神的看着听着想着记着。
一年级的知识妳差不多都知道吧，小芳问。
嗯，但不能骄傲，肯定还有我不懂的，小妮说。不会的，我懂的妳懂，我不懂的有的妳也懂，我看啊，妳应该跳级，跟我上四年级，我们就可以坐一起上课啦。
跳级难吗？应该不难，妳多会难什么，跟老师说妳要跳级就行。
再等一个月吧，要看看一年纪有没有我不懂的。行，随妳，到时候我旁边的位置给妳留着。
何糖跑到小妮桌前说，小妮姐，班主任叫妳去办公室。
小妮放下数学书，走出教室去办公室想，老师找我有什么事呢？会不会是我这几天没认真听课啊，还是我的字写的不行啊。
报道，老师妳找我有什么事嘛？小妮见老师要她进来就说。
哦，经过老师们的讨论决定给妳来个跳级考试，明天吃完饭下午妳就来办公室考试吧。
嗯，谢谢老师。
再见，糖糖，我们以后下课还可以一起玩啊。
何糖没有理小妮，小妮默默的收好上课时用不着的书，何糖目送她走出教室，就因为一次闹脾气，她们一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觉得对方会先开口，到最后变成认识的陌生人。
小芳在后排向台上的小妮招手，小妮也笑着向小芳招手。
妳的身高坐后面会看不到黑板，跟前面高点的同学换一下，老师说。
前面的同学显然不想去后面，撅着个嘴巴满脸不高兴。
没事的老师，我可以在椅子上多放几本书就看的到黑板啦，小妮甩甩书包，里面都是书。
哦，妳还没有课本，妳就先跟同桌一起用着，下课妳跟我去领书，老师等小妮坐到了位子上才说。
好现在正式上课，同学们把书翻到第七页。
拿箱子里的铁碗和木筷子，这个不用排队，只是人多就要看谁力气大挤进去了，不过碗筷用不着抢反正都能有。排队是全部年纪一起的，有三个打饭口，但排队的人不多，龙蛋和百合拿到碗筷就给已经在排队的小芳和小妮，他们则去占座位，小妮小芳不久端着四碗饭菜就过来了。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估计还排队呢，这就是团队合作的力量，龙蛋说。
那个城里的女孩呢，不是跟我们一个班嘛，小妮吃完一口饭问。
她，三年级的时候就去城里读书了，人家只是来体验体验生活，谁想在这地方久呆啊，龙蛋说。别那样说她，她走的时候哭了，对我们是有感情的，小芳说。
以后都见不着啦，见着估计都不认识了，到时候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城里人有权有钱，我们不是给他们打工就是为他们服务。
小芳没有再说，她爸爸就是为城市里的人服务赚辛苦钱，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看着父亲慢慢变老的竟不是我，而是城里的老板们。
我们就更应该努力读书，走出大山，回报大山，你们上课时总是开小差，自己不努力还抱怨什么，小妮说。
读不读都无所谓啦，到时候都是要进厂，读个小学够了，龙蛋说。
我爸妈还是说只要我能读就一定给我读，读些书好，以后没那么累，放假时我跟我爸背着一袋子攒了半年的塑料瓶去城里买，最后只卖了二十二元，真的很辛苦的，爸爸给我买冰棍，我都不要，一块钱一根，很贵的，现在我对钱有种敬畏之心，有钱能使鬼推磨，百合说。
嗯，百合，我们要一起努力，将来回报家乡，改变家乡，小妮把饭吃完的说。
想想还要读初中，高中，读完还要读大学，我就有点不想读了，小芳说。
读书好啊，姐妹，总比干活好，不是说干活的人就不行，而是读书能使人过更好的生活，也能让别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妳吃吧，我吃饱了，小芳把碗推给小妮，小芳个子高，饭量却不大，人也苗条咯。
四个人一起上下学，一起吃饭，一起讨论事情，在快乐的加持下时间总是比较快的，转眼一学期过去了。小妮七天时间把寒假作业写完，自己给自己下任务，一天要认识多少字，看多久书，要帮爷爷做事。
今年没有下雪，寒风却不减当年，小妮冻的直流鼻涕，寄送东西的小伙来了。一包东西，爷爷拿着一捏就知道自己的儿女今年又不回家了，离过年还早，爷爷决定去找儿女们。爷爷拿上一千块塞进袜子里对小妮说，妳知道妳爸妈的电话嘛？
都知道，我们一起回去吧，爷爷，小妮想回去看看，她不怕爷爷见了弟弟不爱她，因为这些年两人已是彼此的依靠。
两人走到胖姑姑家要电话，小妮拨打父亲的电话后赶紧给爷爷……
胖姑姑邀请小妮跟爷爷在家里吃顿饭，胖哥也在，一年不见胖哥，戴上眼镜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人又胖了许多，胖姑姑没太大的变化对我还是那么热情。小妮和胖哥起初还有些拘谨，慢慢就聊起来了，小妮跟他说狼人男孩时，胖哥把手头的游戏都放下了。
什么？什么？爷爷心脏一硬倒在冰凉的地上，想叫喊，嘴巴始终合不拢，身体也不受控制的发颤。
小妮要出去看看爷爷，胖姑姑在厨房就说，小妮来搭把手。
冷风中的爷爷很快就没动静了。
爷爷躺在床上睁开眼睛，小妮坐在旁边，柜子上面有一碗菜肉交叉的饭只是没了热气。
爷爷你醒啦，快吃点东西吧，我去给你加热。
不用不用，爷爷很小声的说，小妮却听到了。
凉的不能吃，现在天那么冷更不能吃啦。
小妮喂爷爷吃完饭，爷爷气色好多了就说，我们走吧，没福气睡不住这软绵绵的床。
人生病时最好不要违背他的意思，只要不影响他的健康，不然给他惹生气病就越重了。小妮扶着爷爷走路，爷爷走的很慢，抬起脚都有点吃力，走走歇歇，嘴巴含糊不清的说些什么，小妮问他，也不回答。
走进家门，爷爷迫不及待的伸出发颤的手指炕，爷爷没有立马躺下，坐在炕边沿缓缓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