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当然引起了医闹。
不过…嘛…
就算让别的同行来看也是一样哦。
源家保存了手术的完整记录。
为了保留“证据”,还私下拍了几张腔内照片。
X光之类的手术记录就更不用说了。
这是一堆足以堵住同行的嘴的材料。
就算曝光到网上,也能作为呈堂证供,保护自己的清白。
只是…
好吵啊。
“你还我丈夫的命,庸医…庸医!”
“他昨天还好好的啊!怎么今天推进手术室就死了?”
“你给我赔他的命!”
死者的家属很激动。
又是大叫又是威胁,说一定会杀死自己。
真是的。
源家挠了挠耳朵,透过夹鼻眼镜的金丝边注视妇人的癫狂。
真是一张丑陋的脸。
黝黑,五官分布不均且充满皱纹。
恐怕年轻时,也是哪怕在茫茫人海中,都让人避之不及的那类长相。
只是一场不可能挽回的手术而已。
难道仅仅因为不合你的意…
没有像奇迹一样起死回生,就该被苛责吗?
真是太难看了。
很奇妙。
源家觉得就像隔着一层薄雾。
对方狰狞的表情,丑陋的脸和话语虽然在动。
自己却什么都听不清了。
自己的手好像扬了起来。
但在无声的世界中,被学生拉了回去。
哈哈。
啊哈哈…
在被倒着拉走的时候。
源家发现自己恢复了对身体的主导权。
同时嘲笑的嘴角闪烁。
……
事态很快就平息了。
惊人的,就好像没有发生过这回事一样。
“源家医生,您的运气还真好啊。”
另一名老教授摸着花白的头发,对自己说:
“像这种医闹,有些人真是不闹的人尽皆知不罢休呢!”
“嘿嘿。”
源家镇定的咧嘴说道:
“毕竟也是村子里的农妇嘛,身上不会有多少钱。”
“就算天天露宿街头,在城里解决一日三餐,都会榨干她的积蓄。”
“是没有钱了,所以才灰溜溜地跑掉了吧?”
老教授忠告道:
“话是如此没错,但你这几天最好小心哦。”
“有些病人的家属真是和疯子一样。”
“我年轻时,回家路上就被人用板砖砸过,最后警察查出是患者的老婆。”
“咱们可是精英知识分子,运用知识,将来还能救无数的人。”
“要是被这种人毁掉生命,哪怕只是一双手,都太不值得了。”
话毕,两人相视大笑,各自回到了办公室里。
才掩上门,源家脸上的表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的确。
那名老医师说的不是危言耸听。
在网络普及的现在,愚蠢和自负反而以可怕的速度在蔓延。
无数人成了“巨婴”。
哪怕稍不合自己的意,就会对外界报以疯狂的恨意和报复。
可不是吗?
源家抬起右手。
随着衣袖在重力下滑落,光洁如玉的手腕下方,出现了两道黑色的淤痕。
那是被“昨天”的时间冻结的痕迹。
“真是丑陋啊…”
源家瞥了瞥自己的手腕,露出玩味且厌恶的神情。
差不多就在昨天深夜。
下班的时候吧。
因为下了很大的雨,自己不打算再乘公交。
出了地铁口,便依照记忆朝家里走去。
暴雨隔绝了视线和声响。
所以源家险些没听到,那淌水而来的,显然带有不正常速度的脚步声。
好险。
堪堪避过的时候,源家才回眸发现。
是那个妇人,手里抓着一把水果刀。
——虽然是在田地里锻炼出来的力气,但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
——为了我伟大的计划,我可是专门学过搏斗之类的技术哦?
源家毫无怯意,在闪身避过的同时。
就飞起一脚,用膝盖踢断了妇人的手指。
暴雨中听不到惨叫声。
那刀刃却脱落而出,在空中回转着银光之时,被源家紧紧握住。
然后毫不迟疑。
像练习过无数次那样。
划开了女人的颈动脉。
哒哒哒…
暴雨汹涌。
哪怕周围十几米外,正有人撑伞通过,恐怕都看不到这一切。
源家从怀里取出医用手套,然后拖着女人走向最近的排水井盖。
掀开,就将待死的尸体丢了进去。
然后在伞下,往刀柄处喷了酒精,将指纹擦拭干净。
随后全部丢到下水道里,再合上井盖。
很好。
一气呵成。
除心跳加速外,源家惊讶于自己并无多少畏惧。
是因为天性的薄凉。
因为在手术时就漠视了生命。
所以现在才忘却了负罪感吧。
做完这些,源家也没多想。
按着原来的步调,缓缓朝家里走去。
完成刚才动作的时间,不过一分钟。
加之暴雨掩盖。
就算有人从旁边经过,也只会看到一个影子趔趄了一下而已。
而就算有监控摄像头。
同样也会被遮蔽住一切。
哈啊…
心情。
好像久违的终于舒畅一点了呢。
源家停下脚步。
在雨幕里,再度看了看曾被赶出过二十多年的祖宅。
要说心里没有感慨。
——那是不可能的吧。
当年父亲被打死后。
母亲很快也积劳成疾,在泪水中死去了。
与父亲没留下半句遗言不同。
母亲在死前,曾这样告诫自己:
“…你是松家的后人,头脑很聪明,拥有支配这个世界的潜力。”
“你要把一切都做的很好,直到…”
“让这些今天羞辱我们的人,都付出应有的代价!”
“你现在不需要听懂…但给我记着,我的这些话,你这辈子都给我记着!”
对一个孩童,要理解这些当然是天方夜谭。
但这句话,却的确记在了源家心里。
父亲死后,为了维持生存,母亲曾不遗余力地出卖着自己的肉体。
讨好那些前来开批判会的干部。
每天晚上,乃至中午和初晨。
源家都能听到母亲房内,传来的好像也没那么屈辱的兴奋声音。
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嘛。
站在母亲的坟前,左边是牵着自己手指,与母亲有染过的干部。
母亲的病貌似都是他给传染的。
所以,那名干部很愧疚,发誓要给源家一点力所能及的帮助。
而进孤儿院前。
站在坟头的源家,只是歪着脑袋想——
真是的。
都麻烦死了。
谁要给你们报仇啊。
然后。
他就这么交出自己的手指,随着干部走入了镇里的孤儿院。
自此,除了“源家”这个名字外。
家世,身份,过去。
源家的一切被隐入了黑暗。
他成了一个身份彻底空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