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家医生在当天下午接受了询问。
当然,被询问的不只他一人。
任何一个在监控里出入过这栋楼的人。
哪怕是前来看病的病人,都经过了细致的审查。
至今还没解决的是凶器问题。
死者很明显是由某种利器贯穿了腹部。
但这种通常在慌乱下,会遗弃在现场附近的凶器却没有找到。
为此,源家曾又一次来到窗前。
看到飞速而逝的视野下,是一片黑暗的深涧。
“江山后山道…”
那是一条古时候的运兵道。
如今因为缺乏管理,已成为一条被枯叶埋没的荒径。
是算好了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有意扔在那里的吗?
源家用食指刮了刮嘴唇。
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
从前为了破案,哪怕找上一周,在那堆枯叶里摸索都是可以的。
但如今媒体的出现,这种行为往往会遭到大肆鼓吹。
“警察又在浪费纳税人的钱了,每天在江山后面的枯叶里找来找去!”
“是啊,我家有人就在那住院,听说为了配合他们搜证,连那边的窗户都要闷死了呢!”
“本来住进人民医院就是想呼吸新鲜的空气和欣赏美景,现在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嘛!”
“医院在哪里?快点出来澄清和退钱!”
“请各位稍安勿躁,我们医院也很难办…”
哪怕还没做,源家几乎就可以预见这种情况。
层层交织的势力网,最终会造成可怕的效果。
当代人的自私自利,与深层权力的紧密交织,支配了一切。
不出所料。
没过几天,自己这些人就会受到上面的命令,停止搜证。
除却那些引起了庞大舆论的事情。
相较于需要耗费过多精力去侦破一件迷案,不如关注更多的日常生活。
——因为事不关己。
这种心态,就成了世俗百姓的普遍认知。
源家“唉”的叹了一声。
效率和私欲,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战胜了正义。
自己是有一些心腹没错。
但光凭这些人,又该要找到猴年马月呢?
荒废下的工作怎么办?还有时间给你加班吗?
源家沉默了。
这就是身为警察的无奈。
越干下去,他便越知道。
有些案子,从开头就注定了要落入故纸堆。
他和同事观察监控后。
发现从昨晚六点到现在,只有死者一人出入过制药室。
他从昨晚六点进去配药,八点钟出来锁门回家。
第二天一早,八点半左右又钻了进去。
据家属称,死者像往常一样在当日七点起床,吃好妻子做好的早饭后出了门。
前一日晚上没有任何异常,按时回家,说笑如故。
近几日也很开心,不像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总之是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会被杀。
源家没空听死者家属的哭诉,他只感到嗡嗡的烦躁扩散在脑里。
‘没人知道他在制药室里干了什么’。
又或者,‘没人知道他哪怕对家人也隐藏了什么秘密’。
现代社会的复杂性超乎以往。
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潜藏着可怕的秘密。
可怕到哪怕是最亲的爱人,也无法倾诉。
即便于源家而言,曾经一些案件的误判,偶尔没必要的屈打成招,都是他过去罪恶的历史。
哪怕错误甚至冤屈者已经消失,这点在他心中也没有消散。
对他而言,应该也是这样吧。
源家看着死者的工作牌。
【张冯,助理医师】。
是个籍籍无名的人。
可能以后奋斗一生,也不可能有什么伟大的成就。
麻烦的话,死就死了,谁叫他不和家人把一切说清楚嘛!
对啊!为什么要隐藏呢!
源家羞愧于自己产生了这种想法。
但心里的认同,也无疑是事实。
于是他又一次走进了制药室。
还是那扇窗户前。
顺着湿润的青苔,看向了前方同样紧闭着的那扇窗。
那个位置无疑是厕所。
——精致的分割线——
总之,包括我在内的大家都接受了调查。
虽然有一些耽误工作,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源家医师露出微笑,在办公室外的蓝色座椅上等待时间。
好奇妙。
就好像孑然一人的我,居然也会期待谁的手术一样。
源家自嘲笑笑,独对人们的交头接耳,忧心忡忡。
对于那黑暗中发生的一切,他们都一无所知。
于是也只剩下恐惧和妄想。
“也许他是自杀呢?”一名医生果断地说:
“张冯是我学生,那小子平时就经常负能量吧!用刀捅死自己也说不定!”
“是呀老师,大家平时都有目共睹呢,唔噗。”
“别这么说呀,我倒觉得很有趣,可以很有趣地摸摸鱼。”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话?别人可是死了呀…”
“死了就老老实实回家去死!在这里不是耽误我们的工作嘛!”
“没错!要是又耽误了一个手术,那病人的命又该由谁来赔?”
“张冯这家伙真是不知好歹!”
年轻以及中年的医生们,愤愤不平。
但眉宇间,貌似却没有言语表现的那么不满。
源家眼珠横移向众人,微微一笑。
是啊,他明白,他当然明白。
现在所说的一切,不过的各人的一种社交,一种立场的游戏而已。
“源家主治医师!”
屋内很快传来警察的声音,源家转过身,悠然潇洒地迈入室内。
大概有无数双眼睛在后边注视自己吧?
那些以自己为目标,或终想要超越自己的家伙。
源家走进去,在警察的对面坐下。
他并不知道面前的警督与自己同名同姓。
只是觉得,眼神的确超乎想象的犀利而已。
“源家医生——”警督眯细了双眸盯过来:
“你在十二点半到一点间去了趟洗手间吧?”
“经我们调查,那外边的窗户与制药室相连。”
“你待的时间也足够久,作案是完全可能的吧?”
源家目光平静如水,干笑一声:
“人老了,干什么总都会慢一点。”
“我现在也在学习很多手机新功能的使用,上厕所都会很久,大家都知道。”
没有上钩呢。
源家警督眯缝双眼。
即便他也不觉得,面前的老人会以超乎自己的勇气去冒险攀援。
但如果从一开始就避开了有关‘攀爬’的讨论。
是根本无心,还是刻意设计呢…
无论如何,要指认这么一名德高望重的医师为凶手,总归很奇怪。
还在思索着,不料是对面的医生先开了口。
源家眼睛炯炯有神地注视前方说:
“况且,你们刚才说死亡时间是十点左右吧?”
“啊,不是有意偷听,但声音很大就听到了。”
“那我就不可能杀人。”
“因为当时,患者家属都一直在陪着我啊!”
明明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但对方的笑脸,总让源家有一股深深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