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师堂闹麻了天,隔壁偏殿李承笑却在使劲的捋着秃发,睥睨纵横,左右环顾,翻手推盏,点弄江山。
很大言炎炎。
很所以然。
就算偏殿格局不大,拢共才三桌,李承笑也愣是提着水壶抡了一大圈。
水饱肯定是有了,可也架不住唾沫飞洒的超长纬度,从巴山夜雨聊到东巷往事,再到凿壁偷光、隔墙有耳延伸到口干舌燥、天降甘霖。
声音竟是嘶了。
“我不针对谁,实不相瞒诸位,你们都是菜鸟,扑腾扑腾那种,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跟我上山时很像,那会青涩得喲,裤子都没好意思脱完,啪,完了。”
李承笑一手死死摁住一位俊秀少年的肩膀,一手提着水壶嘴对嘴的润着嗓子。
真是不到东巷不少年,冲这就得满上,必须得满上。
少年看着又续得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清水,脸色骤变成了猪肝色,期期艾艾讨饶道:“师叔,求您饶了小子吧,您老不能总这样薅,好歹给各位师兄弟都匀点,我…我实在喝不下了,快憋不住了。”
“嗯~”
李承笑仰头嘴对嘴托了一个长长鼻音,抬手又是一巴掌拍在少年肩头,差点就拍尿了。
娓娓道:“你小子也不行啊!这点量就敢坐这个位置?没见师叔都站着的吗?听师叔的,好好去找个大夫瞧瞧,喝点就咿咿呀呀的扭呀扭,憋不住,可病得不轻啊!”
挥挥手赶人。
少年如蒙大赦,慌不择路急匆匆。
“哈哈!”
几位年纪大点听懂师叔高谈阔论的少年郎哄堂大笑,不嫌事大的打着拍子吹着口哨,生怕师兄走得不够快。
李承笑手指点了点几个少年,不错,不错,孺子可教,未来可期。
李承笑搁下水壶。
没有急着落座主位,很是细心的将耳间野花摆弄又摆弄,一转身,顿时笑容慈祥如恩父,昏花眼眸子里透出的满是睿智和深邃,身形伟岸又威严,一朵簪花更彰显出了不同的志趣与品味,生生将一个猥琐小老头的形象,拔升到了绝版钻石王老五那种暴发户的高端版本。
就是那种嫁过去马上就死的那种。
靠得住,这小老头绝对靠得住。
靠里墙角一桌扎小啾啾的小女孩们,就被小老头的假象深深地迷惑了,差点脱口而出喊爷爷了。
先前两桌见识了师叔睥睨气势的少年仔一个不稳差点压翻了桌子,师叔这脸变得简直比川剧变脸还好看。
刚说的青涩腼腆呢?
狗吃了啊!
李承笑很自然的捋了捋秃发。
“夏虫,这个披发老流氓是谁呀?说话贼兮兮的,”小女孩一桌有不和谐的声音飘了出来:“上次我有瞧见他拉着娘亲的手,挨了一巴掌,呀!他不会是我爹吧,娘亲老说我是垃圾堆里捡来的,还让我管爹叫爹,噫~我就知道,我肯定还有爹。”
“嘶…”
李承笑抹着脑袋得意的表情被深深灌了口凉气,这小东西,看问题的角度很刁钻啊!
傻里傻气,天灵盖都压不住的往外冒,加把劲,说不准还能骗回家。
唤作夏蝶的花束小女童,蒲扇掩着嘴,遮遮掩掩的拉了拉小傻帽的袖子,低头悄悄道:“小小,都说了叫夏蝶,别夏虫夏虫的乱喊。”
“我不认识它嘛!”
小傻帽傻呵呵的,不以为耻。
夏蝶气哼哼转头咬着牙,声调都高了两度:“你骗我,你就是故意的,那你怎么认识虫字。”
“虫子我认识啊,喂鸡崽子的哩,我常捉着玩。”小傻帽双手掐着夏蝶脖子呵呵傻笑着摇晃,很理所当然。
小女童为之气结,扭头突然看见李承笑卖力在往这边挤,急忙埋头在小傻帽耳边悄咪咪道:“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水壶过来了,小小快去叫你爹。”
小小傻帽抬头仰望着李承笑。
五官都迷糊成了小猪嘴,一丢丢后突然福临心至,跳起来就一把扑倒在李承笑脚下,抱着脚脖子就嚎啕大哭。
“呜呜呜…爹爹,我就知道你是我爹爹,娘亲她昨天打了我,呜呜呜…。”
像极了被爹娘惩罚的小孩子找到了太上皇,声情并茂绘声绘色的告着刁状,动之以情,哭之以理,以泪服人。
就问你管不管,不管就再打两个滚。
话没说明白的花束小女童钻到了桌子下,小蒲扇抡画着圈圈:“柳小小,你丢死人了,笨死了。”
这给提着水壶的李承笑也搞不会了,这是玩哪一出哇?
啊~?
这小东西咋不按套路出牌呢?
不应该是先循循善诱,一步一颗糖,两步一勺蜜,哄着拐着的带到小黑屋一天饿两顿,然后关她个十天半个月再说的吗?
咋滴,这是打算跳过剧情直扑大结局,就看不见小黑屋了是吧?
早说呀!
咱关铁笼子也是可以的嘛。
亮敞。
怎么也得喊两嗓子:天好黑,好冷,好饿。
煽动煽动老少爷们的情绪,骗他几斤几两的爱心泛滥,买点小米粥,兑上几碗清水,糊弄糊弄,这十天半个月的不就熬过去了嘛!
你这一上来就哭。
闹哪样呢。
能不能尊重一下作者的饭碗,饿死了它,咱爷俩去住桥洞喝西北风啊!
李承笑不动声色的抽着脚,脖子僵硬的左右乱瞄,丢人丢大发了,好好的人设被这小东西哭得稀碎。
我李承笑是那种骗小女孩吃糖的人吗?
是也不承认。
脚才刚离地,小傻帽就又跪着小跳扑了下来,进行了新一轮的眼泪攻势。
你属狗皮膏药的啊你,李承笑极力挤出笑容,一辈子都没有过的温言细语开导道:“小小乖,小小不哭…小小你哭糊涂啦!我是你三叔。”
小傻帽不管,我嚎我的。
哽哽咽咽。
“娘说以后要管你叫师父,我说不叫她还打我,以前我管我爹叫爹她都没打过我,说我是你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得认亲,我越哭娘亲越打我,呜呜呜…爹,小小好可怜,娘亲不疼我了。”
蹲桌下的花束小女童賊兮兮的竖起了耳朵,感觉这套说辞好耳熟,刚刚小小是怎么说的来着?
李承笑是一个头两个大,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直说被你娘打了板子不就得了呗。
欺负老实人是不是。
这帽子是能乱戴的吗?
你爹柳慕白脑后神圆都红得发紫了,我是真敢给他添点绿叶长青草,还是敢横刀夺爱抱得嫂子归还是咋滴?
就是平时有点那种柳慕白是狗,好吃不过饺子的错误想法,可也没有那付诸行动的通天胆气啊!
嗯,
他柳慕白砍人,我李承笑,也~躺他娘的,好像我还真不虚他。
李承笑突然就心思泛滥了起来,错误思想迅速爬上了至高地。
那一夜,她没有拒绝我…
如果当时亲她,当时抱她…
摁他娘的,怎么当初就给柳慕白那二狗子捷足先登了呢?
就不知道现在上船用旧船票还能不能摇啊摇晃啊晃。
噫~!
当真是年少不懂妹妹好,错把爱情当了宝。
悔不当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