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
风行雨散，涿村的村民分散立在磨盘般圆形的灰色的巨石地上，在祭司一声洪亮的“执礼——拜河神——”声中，眼神愈发虔诚，如已见河神之风车雨马。
巨石地外排到很远还有人，曹媛一行人就站在巨石边缘外的人群，入乡随俗地听着巨石内外的人们念着敬词，一边跟着念。
这里的人们都信仰着他们的神，曹媛听着他们低沉庄重的颂言，在字字如钟鼓般的声音中，感受到一股如蘅芜般坚定的信念。
祭祀盛大，礼节却不繁琐，然而该有的也都有了，这是南域的风尚。
曹媛虽然穿越了一年多，却大都待在山上，不曾去过远离白城的地方，除了偶尔和于归下山处理些事情，基本都在上课。
虽然正灵堂也会有一些典礼，但和眼前的祭祀明显有很大区别，她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偷偷用余光张望着，但嘴上的敬词不停。
她喜欢看新奇的事物，喜欢一切美好的东西。
风吹过，有叶子粘在曹媛肩头，于归默默地顺势帮她拿掉，偷偷放进袖子里藏起来，打算夹近她最喜欢的本子里。
祁素感觉风沙有点儿迷眼，刚下意识地低头闭上眼，却感觉有绵软的触感代替风沙，在他脸上轻轻扫过，身后忽然感到一片阴影袭来。
察觉到祁素移过来的直勾勾的目光，白虹别过脸去，不再看祁素，手臂却老实地没有放下。
他还是…挺体贴的嘛！
风吹的白虹的衣摆飘动起来。
看着白雪般的衣袖，祁素不禁觉得心里暖暖的，没注意到自己不经意翘起的嘴角。
祁素睫毛低垂，从上往下看，如蝶恋花般轻盈柔软，却又高高翘起，韧性十足，十几岁的少年，光看着就让人觉得美好。
白虹余光偷偷又望向祁素时，就被这抹笑迷住了，而后有瞬间移开眼，不敢再看。
走过一系列的流程，祭祀大典终于到了高潮部分。
河水汹涌起来，激流翻滚，村民并不觉得怕，因为大祭司提前告知过他们，新河神要在祭祀上现身，处决恶蛟，他们就是来这儿观看行刑现场的。
而河流翻涌，只会被人视作新神降临的欢迎仪式。
一道光飞出河面，腾空而立。
那光芒太盛，众人根本看不清新神的样貌。
只有一团亮光高高飞上天际，把略微有些阴了的天照的格外明亮。
大祭司领着众人急忙参拜。
新神就待在原地，受了礼。
“叮铃——当啷——”
一阵锁链的声音传来。
“哞——哞——”
伴随着锁链的扯动，曹媛听到水下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那蛟被几道特制玄铁链穿进身体里，锁链扯动的瞬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却又无法挣脱，只能发出阵阵让人胆战的哀鸣。
听说蛟声如牛鸣，今天又是村民所谓“斩恶蛟”的日子，拿着链子拴着的。
不出一会儿，那恶蛟便被掉了上来，曹媛早就听说过那恶蛟受过的酷刑，但看到它的第一眼心里只蹦出一个字——惨。
曹媛也不是没见过死人，或者是一些血腥的场面，但这种场面她还是第一次见。
身长数丈的模糊血肉被玄铁链穿孔而过拖到空地上，“呲嚓——呲嚓——”的从河面到空地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路。
身上的几个窟窿、四肢截断处和断角处淌着血迹和脓水，掉落的碎肉块有的掉到人群中发出腥气和腐臭味。
它的鳞片被拔光，身体已经不成龙形，龙脊似乎被折断，以怪异的角度扭曲着，眼睛一张一合，疲惫极了，到最后几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以河神的力量足以直接把恶蛟扔到空地上，但还是选择了拖行的方式。
既能让民众看得清楚，又能起到行刑前震慑的目的，还折磨了犯龙，搓了它的锐气，一举三得。
曹媛只是觉得心里胆战，但并不可怜它，甚至觉得这很有必要。毕竟人的善良也是要分人的，更何况是被处刑的罪犯呢，而对敌人够狠也能成为保护自己的武器。
虽然她想不出这种方法，但她对这种方法表示赞同。
那蛟最后一次睁大眼，饱含深情的看着底下的民众，看了很久，似乎要把他们深深记在心里。
人们只是厌恶的看向它，不多说，却已经表达的很清楚。
它愣了一下，眼中闪过委屈和不解，他的身体被抽干灵力，修为被禁锢，诡气疯狂破坏着它的身体，它的伤更重了。
不能说话，不能口吐人言，只能发出野兽般的“哞—哞—”声。
源源不断的疼痛折磨着它的意志，让它更加绝望，已经快崩溃了。
它巨大的竖瞳流下泪水，眼神也已经有些涣散，瞳孔倒映出涿村村民的身影。
看着看着，到最后，那蛟的眼神已经平静了。
似乎不再哭泣，喉咙里憋出的“哼唧”声，像是在嘲讽他们，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有点儿看开了的意思。
似乎是感应到了恶蛟的情绪，村民被他看的莫名其妙，但也没放在心上，只有少数几个低声议论，意见不一。
曹媛四人，只是觉得那蛟很奇怪，似乎认识这些村民，但看了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其他的，或许是这蛟跟这里的人有些渊源吧。
虽然好奇，但四人并不想干扰别人的祭祀大典，只是静静地看，直到观刑结束。
那蛟最后还是死了，没有人救它。
毕竟它只是一只“恶蛟”。
领队还没到，曹媛四人虽有便意之权，但那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安全，不能为了一些疑惑就干扰人家的祭祀大典，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也不是打不打的过的问题，如此重要的场合，自己还是外人，捣乱的话，肯定会被赶出去的，自己本身也不占理。
……………………
祭祀大典到了收尾阶段，村民们结伴相继离去，留下一部分人收拾东西。
大祭司也早就走了。
曹媛四人本想再问一问村民，但大祭司神出鬼没，也很少见人，所以看大祭司一走，他们就先追了过去，毕竟村民比较容易见，但见大祭司很可能是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大祭司！”
“祭司大人！”
“…………………”
“……”
喊什么的都有。
大祭司正踏上回程的路，才走不远，就被几道声音叫住了。
注：“声如牛鸣”引自《墨客挥犀》卷三:蛟之状如蛇,其首如虎,长者至数丈,多居于溪潭石穴下,声如牛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