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旧人语，上心头，相思似水流
当暄风吹尽北枝梅的时候，新年便过去了，岁月忽忽，不觉又是一年来，正月初十便是开学的日子。
今年的开学季比往年来得早一些，礼拜天吃过早餐我便早早回校了。昨晚毕业学术群来信息，今年赶上教育改革期，六月小考的出题方向与以往颇有偏差，上课侧重点需要有所调整。
下车后，我并没有直接往宿舍回去，背着书包一个直劲就前往学校后门《年年新》的老书店走去了。此老书店与众书店个有所别，它没有占据街道最中心的位置，而是位居芳村的里巷中。
位置虽偏远些，里面陈香陈色的室内装饰与干净简约的气息却为我喜爱，最紧要的是里面书卷齐全也实惠。许是远的缘故，学生们便不怎么爱往这里来，倒也显得里面比别处安静清幽得多。
店老板是位戴着花镜7旬的老爷子，时常坐于收银桌前从容悠悠在临摹小楷书法，顾客多与少对他讲，好似都无关紧要！临摹书法仿佛才是他正经的事，开书店也仿佛成了一种情怀。
各省小考模拟题都出来了，遂统统找来翻开，细细研究对比起今年与以往出题趋势的变动与不同。十几本认真看下来，一个早晨的时光晃得便过去了，碍于时间的短暂，便挑了其中的三卷买了下来。
才携卷出店不远，便下起了雨，虽绵绵细雨，才走上十几步，发梢鬓丝皆被打湿了。碍于没带伞，雨势又渐厚，回校还有好一段路程，遂择了户就近铝巷人家，在门檐下躲起了雨来。
今早出门还觉得天微微的明朗，不曾想这会子便下雨了，这丝絮一样细长的潇潇雨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歇，索性倚在墙檐下赏起了眼帘的雨。扬头歪看，对面人家二层楼顶处旁逸出的一截小叶榄仁正绿得柔嫩，我微微一惊喜，怎的这时候会有这等的鹅黄嫩绿，这本是三春才特有的颜色！
春已到了么？心下想着，便打开手机日历查看，喔，今天立春了。难怪了，此刻拂过脸颊的雨，夹杂的是冬春之交时独有的冰冷和清丽，那么眼前的这场便是春雨了。鹅黄嫩绿泄漏春消息，望着那截露出的榄仁叶，我暗暗想着，春在枝头已泛青，又是一年春来了。
正望得出神，隐约地却听到了有人在歌唱，隔着滴滴答答重叠的雨声，我却能清晰明辨出，那歌声分明就是从掩在小叶榄仁背后的小窗里传出。唱得好似为我熟悉的歌曲，隔着细细碎碎叠叠的眼前物，我侧耳聆听，寻思想听出唱的是什么曲。
那分明是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声线啊！许是为了唱出更准确无误的唱音，又许是那段词曲令人神往，扣人心弦，窗里人不断重复着那一段：“我多想能多陪你一场，把前半生的风景对你讲，在每个寂静的夜里我会想，那些关于你的爱恨情长”。
他唱的是那样青涩又那样的欢快，曲旨表达的到底是何意仿佛无关紧要，他只管唱得顺畅唱得痛快唱得开心。可就这么一段一曲多回，凝在空中久久不散的唱曲，却轻轻地撩拨起一直压在我心头深处的心事。我记得，这是一首去岁春天里他唱给我的歌，一首让我颇觉得情意真挚令人心驰神往的歌.....
他录给我的歌一直都还在，可是许久以来，我没有再听到，也不曾刻意去打开来听了。并非我不再喜欢听，也并非有了其他更好听的歌曲代替了它，我只是，我只是不敢再去触碰关于他一切的东西了。
我怕，我怕这样的曲里总叫我想起那些与他情致燕尔软语温存的美好时光，这样的时光总提醒着我，过往之事，恍如梦逝，可思而不可即，更衬托如今的我孤单与寂寥。
极力想抹淡的事，我总是不愿意再去想起，只是有些事，不是你一心刻意想忘掉便能了了的，譬如彼时窗里人的那一缕歌声，又叫我想起了他。
我稍稍沉陷往事的回忆里，而楼上男孩唱得依旧还是那样的欢快，仿佛那是晴日风光正好，春游时节快乐的一首踏行歌。他唱的，我想的，这楼上人与楼下人从来都是互不相干，互不相通。也不知这样怔怔听了多久，想了多久，这斜风细雨才停了下来，我才启身往学校回去了。
赶上教育改革期，这个春天似乎比以往的每个春都更要冗忙劳碌了，每晚案头上堆满了两叠小山似的作业本之外，还有学校发下来的创新模拟试卷也要沉潜深研与批阅，周六日也得留校参加毕业学术的组研究大会。
闲暇时光少了许多，向来释不离手的诗歌集也被我冷落多时，唯有三春芭蕉青青绿成荫偶在小轩窗前摇动，好似在提醒着我，莫待燕去秋叶黄，凭栏怨春短，在为吃喝奔忙的间隙，也要偶尔歇歇脚步，赏赏周围的那一花一草啊！在忙碌的日子并非是我真冷落了那身旁物，是我刻意这样忽视它们，干脆沉溺于工作，一心忙碌到底，这样就不会分心再想其他的了。
周六整整一天都待在宿舍看题备课做试卷，因提前完成了往后几天的工作任务，周日晚沐浴罢后便闲闲看起了书籍。许久没这样成片的时间看闲书了，心里竟陶陶然欣喜着。
悠悠闲闲翻着书籍，突的听到一两声淅沥滴答的清脆声，为我熟悉的那是打在芭蕉叶的声音。初时的一两滴清脆之音，渐渐地终也变成后来成线清越的哗哗声了，自立春日下那一场雨后，时隔一月又余再没下过雨了。
这帘窗前雨本该是初春里下的呀，硬是拖到了仲春，我头也不抬，继续翻着书籍，只当它是一个有约迟来过夜半的老书友！因为迟来理应受到我不太热忱地待见，又因他虽迟了些，终还是来了，心里不免的又是一阵欣喜！雨夜下挑灯夜读，不得不说，格外的静谧了。
翻到陆游的《临安春雨初霁》，只觉得“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这句越吟越挠有滋味，寂寂的夜里读来更乎情乎景。不管词人是出于忧国忧民一腔愁怀还是惜春闲雅之情，这样夜不寐隔窗听雨，倒也打发了寂寂长夜，让这样的夜里也算是有事可做。
默默臆想间，我却又深深记得，却话巴山夜雨更是一种无限浓情密意缱绻。是了，那样却话风檐夜雨声，识情识趣的雨夜我也曾体会过的，只是又好像已经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
我不是不感慨的，以往一夜芭蕉雨，绮窗灯自语，屋内闲吟闲咏在我看来，那都是安稳岁月里最欢乐最满足的一件小事，只是当有一朝试过了二人却话夜雨那美妙的滋味，终不免常常怀想恋恋不忘了。
“深巷明朝卖杏花”，陆游听到的叫卖杏花之音，又叫我记得他窗前就值了一棵老杏树，若我们还联系，这会子他定会告诉我，春来的时候啊，尽是浅红欺醉粉，枝枝绽翠英的杏春园好模样了。可是当江南垂杨色依依，杏花开满枝的时候，他却没有再发信息过来与我做任何的分享了！忘记哪日清晨还是黄昏告诉我要去培训后，他便去如黄鹤，杳无音信。
垂杨飘飞，或许扬州城的垂杨只一味惹春风，又何曾系得住我要挽的行人呢？旧时天气旧时衣，只有情怀不似旧家时，眼前的这一夜檐前雨，想与他做一分享也是不能够的了。记得以往差不多这个点，我便开始趴在案桌上守着手机，掰着指头以分钟为单位等他的信息，然后就是整整一个钟的畅谈.....
长久不联系，又因他只是网上人物，我竟有一丝莫名的怀疑，那些又美又好的情事是不是只是我的一番想象，那位温和得趣与我情投意合的男子是不是也只是我的一番臆想而不是真真存在！
下意识的便打开我们曾经的聊天记录，唯有再看看这些记录，唯有如此，才确确实实证明他来过，我爱过。许久没有再打开这个聊天软件了，今夜骤然打开，心里竟有些隐隐地慌张与触动，稍稍迟疑了下，终还是打开了。
手随意滑到一处，却怔怔看着移不开眼：“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象的一个画面就是，我与卿卿一起去旅行，虽然她啊身体经不起折腾，晚上不能熬夜，但我们依然可以把时间安排得妥妥，让卿卿也能好好的走遍这大江南北。还想起了晚上给你盖被子的情景呐，若是那时候，我一定给她拍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
记得某个清晨醒来，我被他这样一句朴实无华的话语深深给打动了。后来啊，纵使他没有做到，没有实现，有些话，光是这样听听，就已经让人觉得很幸福了，不是么？
我继续翻着我们的聊天对话，不禁边笑着边感叹，又边看着又边哭。意中人，从别后，没想到时隔那么久，昔日情深意重，喃喃蜜语给予的感觉，如今想起还是那样的浓烈那样萦后情怀。以往，因时间有限，只一味顾着争分夺秒与他聊天，却从没有好好细品过我们的对话，趁今夜心血来潮重忆旧事，那就纵情到底好好看个够！
从哪里看起比较好呢？那样多那样好的话语，就从立春那天看起罢，完完整整的看一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那样欢好的岁月是真的存在过。旧人语,上心头，相思似水流，缱绻时难斩难收，才只是翻到情人节那日的清晓，他为了等我的信息，四点五十分就醒了，看了好几次闹钟都还没盼到天亮盼来6点，又因不小心睡过头晚回了5分钟而懊恼不已的信息时，心痴意软的，我竟控制不住又失声哭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我真真能感受到自己是这样被他爱着，而自己也是这样思着念着他。原以为自己能忘记，总以为自己不再想念，才只是稍稍踏足，却这样禁不起往事轻轻一击！！远方的男子啊，你说，我要怎样做才能完全割舍，将你遗忘呢？
那样欢好的聊天话语可真多，3更将阑之时，聊天记录才只看到了五分之一。而我不能再这样翻阅下去了，那样情深义重，知情知趣的时光只提醒我他确实来过，却又只是弹指一挥间那样的短暂，短暂又梦幻，只叫我夜里自取伤心。夜深过半，我断断也不能再熬夜了，合着这样浓这样厚的抽离心绪，明日醒来还不知是怎样个状态。
熄了灯躺在床上，尽管一心闭着眼想睡去，可眼角泪不断滋生出来。我黯然的，这世间很多东西是我不能预料亦是我不能掌控的，譬如，深夜铺天盖地突如其来的虚空情绪，不断滋蔓的眼角泪......
